第一折 白玉京
第一章 鸵鸟
第二章 红樱
第三章 鹤仙
第四章 白玉京
第五章 月宫
第六章 东皇
第七章 飞天
第八章 月奴
第九章 诡棋
第十章 尾声
第二折 蛇佛寺
楔子
第一章 赤髯
第二章 常安
第三章 佛隐
第四章 金人
第五章 阎王
第六章 蛇佛
第七章 归命
第八章 尾声
第三折 聚宝盆
第一章 剥铁
第二章 聚宝
第三章 藏宝
第四章 暴毙
第五章 囚奴
第四折 相思鸟
第一章 强盗
第二章 翠娘
第三章 探病
第四章 小蝶
第五章 刘章
第六章 玉娘
第七章 风雨
第八章 聘鱼
第九章 诀别
第十章 尾声
第五折 长生客
第一章 蜉蝣
第二章 夜雨
第三章 不死
第四章 王子
第五章 沧海
第六章 华胥
第七章 太岁
第八章 长生
第九章 星隐
第十章 尾声
第六折 浮世床
第一章 人驴
第二章 失狐
第三章 失猫
第四章 黄宅
第五章 猫梦
第六章 浮生
第七章 梦醒
第八章 龙王
第九章 金翅
第十章 心湖
第十一章 黄木
第十二章 庄周
第十三章 尾声
番外 鬼胎
第一折 白玉京
第一章 鸵鸟
春风吹面,杏花落满头。
元曜提着一只精致的鸟笼,走在初春的长安城中。最近,长安城中掀起了一股赏鸟的风潮,他要去平康坊为一位当红的歌伎送她买下的会唱歌的红点颏。
平康坊又称平康里,位于长安最繁华热闹的东北部,酒楼、旗亭、戏场、青楼、赌坊遍布,当时的歌舞艺伎几乎全部集中在这里。
元曜来到一家名叫温柔乡的乐坊,为歌伎送红点颏,账目交接清楚之后,就准备回去。他走到庭院时,一个贩卖仙鹤的老翁牵着一串仙鹤来到温柔乡中,打算售卖。
老鸨见仙鹤很精神,有心买鹤来装点庭院,就和老翁商量价钱。一些正在排练歌舞的艺伎听见有仙鹤,纷纷跑来庭院看热闹。
元曜被人群堵住了,一时间走不出温柔乡。他从来没见过活的仙鹤,也不急着回去,就站在人群中看热闹。
仙鹤一共有五只,被一只接一只地用绳子绑着脚,连成一串。它们接近四尺高,体态颀长而优美,气质高洁如仙。
仙鹤的喉、颊、颈都是暗褐色,身披白如霜雪的丰盈羽毛,长而弯曲的黑色飞羽呈弓状,覆盖在白色的翅羽上。
仙鹤们用灵动而水润的眼睛不安地望着周围,长长的喙里发出嗝啊嗝啊的声音。
不过,元曜仔细看去,最后一只鸟与前四只不同,它的体形比仙鹤大一些,体态肥笨滑稽,棕色的羽毛乱糟糟的。它长着一颗圆乎乎的小脑袋,脖子长而无毛,脚掌上有二趾。
老鸨嫌老翁要价太高,摇着花团扇道:“四只仙鹤,你要五十两银子,未免太贵了。前天,对街的长相思买了一对天竺的孔雀,才花了十两银子。”
老翁笑道:“花里胡哨的孔雀哪里比得上高洁的仙鹤?达官贵人们爱的就是一个高雅的品味,您买了仙鹤,保证生意兴隆。老朽这也不是四只仙鹤,是五只,这个价钱已经很便宜了。”
老鸨瞄了一眼仙鹤,蚕眉微蹙,道:“哪里有五只仙鹤?!明明是四只。”
老翁笑道:“老朽虽然不识字,但还是识数的,这一条绳子上明明穿五只鸟嘛。”
老鸨撇嘴,道:“一条绳子上穿着五只鸟是没错,但最后那一只又丑又笨的怪鸟我可不承认它是仙鹤。”
老翁回头看了看第五只鸟,迷惑地道:“它不是仙鹤吗?”
老鸨以为老翁用怪鸟冒充仙鹤骗钱,讽刺道:“它如果是仙鹤,那您老就是神仙了。”
众人哄堂大笑。
人群中,一个西域来的厨子笑道:“老头子,那是鸵鸟。把鸵鸟冒充仙鹤来卖,你是想钱想疯了,还是把我们全都当瞎子?”
鸵鸟被众人嘲笑,倏地把头埋到了翅膀下,似乎有些伤心。
老翁再向鸵鸟望去,不由得一愣,仿佛幻梦骤醒,叫道:“又是这只妖怪!它总是把自己当作仙鹤!老朽捕捉仙鹤时,它三番四次地混入仙鹤中。老朽卖仙鹤时,它又用障眼法迷惑老朽,混入仙鹤中被卖,每次都被人识破,害老朽丢脸,妨碍老朽的生意!”
老翁生气之下,拿手里的藤条抽打鸵鸟。鸵鸟急忙躲避,但老翁气势汹汹,紧追不舍。鸵鸟行动笨拙,躲避不及,挨了好几下。藤条狠狠地抽打在鸵鸟身上,它无力地扇动翅膀,发出了几声哀鸣。
众人看见老翁抽打鸵鸟,觉得很滑稽,都哈哈大笑。
元曜看不下去了,跑过去拦在老翁和鸵鸟之间,道:“请老伯不要再打它了!”
老翁怒道:“它是老朽的鸟,老朽爱怎么打就怎么打。老朽先打死它,再把它卖去酒楼做菜肴。”
鸵鸟眼泪汪汪,十分恐惧,又将头埋在了翅膀下,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元曜于心不忍,对老翁道:“您出一个价钱,小生把它买下了。”
老翁见元曜这么说,眼珠一转,狮子大开口:“十两银子。它虽然丑笨了一些,但也不是常见的鸟类,况且个头很大,必须这个价钱才卖。”
元曜怀中揣着刚才送红点颏时歌伎付的三十两银子。他取了十两给老翁,买下了鸵鸟。众人都觉得元曜太傻,花十两银子买一只大笨鸟,议论纷纷。
元曜牵着受伤的鸵鸟离开了温柔乡,垂头丧气地走出平康坊。他有些苦恼:他擅自取用了十两银子,回去怎么跟白姬交代?!
在一个三岔路口,元曜解开了拴鸵鸟的绳子,放鸵鸟离开。
“请自去吧。以后,不要再冒充仙鹤了。”
说完,元曜就走了。
鸵鸟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望着小书生离去的背影。
一会儿之后,鸵鸟突然抬脚,飞奔向小书生,跟在他身后。
元曜发现鸵鸟跟着他,驱赶了几次,都赶不走它,只好把它带回了缥缈阁。
缥缈阁。
一只黑猫懒洋洋地坐在柜台上,一边吃香鱼干,一边喝着青瓷杯中的罗浮春,十分惬意。
元曜带着鸵鸟走进缥缈阁时,离奴大叫道:“书呆子,你买一只骆驼回来干什么?!缥缈阁可没有多余的地方养坐骑。”
元曜道:“不是骆驼,是鸵鸟。它是鸟。”
鸵鸟垂下了头,十分羞涩。被结界阻隔,看不见缥缈阁,进不来缥缈阁。元曜在缥缈阁内与狻猊搭话,才打破了结界,元曜伸出手,狻猊才能走进来。
狻猊没有将小书生的辩驳听进去,焦急地道:“姑父,姑姑在哪里?我有急事找她。”
元曜道:“小生不是你姑父!白姬去平康坊卖符咒去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
“一般来说,晚饭前会回来。”
狻猊径自走向里间,坐在青玉案边。
“我在这里等姑姑回来。”
“也好,小生去给你沏一杯茶。”元曜道。
狻猊将头搁在青玉案上,眼睛滴溜溜地注视着元曜,道:“我不喝茶。如果可以,请姑父给我燃一炉香。”
狻猊爱好静坐,喜欢香炉中逸出的烟雾,只要眼前有一炉香,可以静坐一整天。
“小生不是你姑父!”元曜吼道。他取了一把紫檀香,将香放入一尊镂空的博山炉中点燃之后,盖上山峰状的炉盖,将香炉放在了青玉案上。
狻猊陶醉地望着从香炉中逸出的一缕缕白烟,神色安静而满足,似乎连焦虑也暂时忘记了。
元曜来到后院,发现红樱之珠长势惊人,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不仅铺满了整个院落,还蔓延到回廊中了。
鸵鸟躺在院子里,全身埋在苍绿色的藤蔓中,只留一颗圆乎乎的头颅在外面。
元曜暗自心惊,有些担心红樱之珠继续蔓延,长到屋子里去。
刚过申时,白姬就回来了。
白姬走进里间,狻猊急忙从香烟中回过神来,道:“姑姑,你终于回来了。”
白姬看见狻猊,微微吃惊:“小吼,你怎么进来了?”
狻猊道:“是书生让我进来的。”
白姬瞪了小书生一眼,元曜赶紧给她倒了一杯茶。
白姬在狻猊对面坐下,道:“你来缥缈阁有什么事?”
狻猊忧愁地道:“我是为了国师而来。半个月前,云中君邀请国师去天上玩,国师就去了,一去半个月,没有任何消息。”
白姬喝了一口茶,笑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人间虽然过了半个月,但国师在天上也许才喝了一杯茶而已。”
狻猊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国师一定是在白玉京遇见麻烦了。最近,我常常做梦,梦见国师在白玉京受苦,无法回来。我的梦一向有预知性,我不会弄错。”
白姬笑道:“想必是国师要成仙了。成仙之前,他总得受点儿苦,才能脱去凡胎,位列仙班。”
狻猊不相信,俯首恳求白姬:“国师一定是遇见麻烦了。姑姑,请您带我去白玉京寻找他。”
白姬道:“三十六重天,可不是能够随意来去的地方。”
狻猊垂下了头,道:“您一定有办法。”
白姬道:“天路杳渺,不知祸福,这一去前路艰险,我和光臧没有‘因果’,没有必要为他冒险。”
狻猊将头垂得更低了,恳求道:“求姑姑带我去白玉京。”
一想到光臧昨天附在白姬身上来求救的情景,元曜的心中就涌起一阵不忍,他对白姬道:“昨天,光臧国师也算是来缥缈阁了。今天,狮火也走进了缥缈阁。他们都算是缥缈阁的客人,你既然有办法,就不能袖手旁观。”
“什么?!国师昨天来缥缈阁了?!”狻猊震惊。
元曜道:“没错。国师是来求救的。正如你在梦中所见,他被困在白玉京了。”
狻猊哀号道:“可怜的国师!苦命的国师!我早就劝他不要去天上了,他却不听我的话。”
狻猊哭声不止,元曜对白姬道:“你就帮帮狮火吧,狮火是你的侄子呀。”
白姬抚额,道:“好吧。我去白玉京。”
白姬答应得这么干脆,倒让元曜有些意外——白姬何时变得这么听从他的劝说?
白姬叹了一口气,解答了小书生的疑问。
“如果我袖手旁观,轩之一定会天天拉长苦瓜脸唠叨这件事,与其如此,不如去白玉京算了。即使我也像光臧国师一样回不来了,也强过听轩之在耳边唠叨抱怨。”
“你这是什么话!”元曜生气地道。
白姬对狻猊道:“我可以去白玉京寻找光臧,不过‘一物换一物’是缥缈阁的规矩,你拿什么跟我交换?”
狻猊想了想,道:“我攒了几包烟雾很浓的香,一直没舍得用,可以送给姑姑。”
“我不喜欢烟雾太浓的香。”白姬道。
狻猊想了想,又道:“国师偷偷地在大角观的八卦楼下埋了他最珍贵的宝物,以为谁都不知道,其实大家都知道。您将国师救回来,我就把他埋下的最珍贵的宝物悄悄地挖出来送给您。”
贪财的白龙双目发亮,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狻猊道。狻猊想,自己挖国师的宝物是为了救国师,国师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白姬对狻猊道:“你先回大角观等我的消息。”
“好。一切就拜托姑姑了。”狻猊行了一礼,诚恳地道。
第三章 鹤 仙
狻猊离开之后,白姬匆匆走向后院,去找鸵鸟。
红樱之珠已经长到回廊了,藤蔓交错缠绕,幽碧森森,一串一串的果实红如血滴。
元曜望着满地的苍藤和红珠,十分担心。
“白姬,这红樱之珠的生命力太旺盛了,它不会长满整个缥缈阁吧?”
白姬也有些担心,道:“可能是符阵被破坏的关系,红樱之珠反而开始肆虐了。按照这个长势,轩之今晚得睡在红樱之珠上了。”
元曜苦着脸道:“你赶紧想一个办法,让它不要再长了。”
“覆水难收,长势难遏,我也没有办法。”白姬摊手,乐观地道,“等红樱之珠把地下的养分汲取光了,它也许就会枯萎了。而且,往好的方面想,这么多红樱之珠,做一年的蜜饯都绰绰有余了。”
元曜拉长了苦瓜脸。他十分担心红樱之珠继续生长,吞噬了缥缈阁,他们就得搬出去睡大街了。
白姬走入庭院中,拨开重重苍藤,寻找鸵鸟。
“嗝啊嗝啊。”鸵鸟仿佛知道白姬在找它,倏地从藤蔓中探出头,模仿仙鹤的叫声。
“你在这里呀。”白姬笑着在鸵鸟身边蹲下,小声地和它说了一句什么。
鸵鸟仿佛能够听懂白姬的话语,嗝啊嗝啊地回应。
白姬和鸵鸟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话,元曜隔得太远,白姬的声音又小,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元曜很好奇白姬和鸵鸟说了什么,但也不敢多问。最后,白姬站起身,望向苍茫的天空。
鸵鸟也抬头望向天空,圆润而清澈的眸子中装着整片天空。
约莫傍晚时,离奴从翠华山回来了,带着一身伤痕。元曜用脚指头也猜得出来,离奴又和胡十三郎起了冲突,打架了。但是,当白姬问离奴怎么受伤了时,离奴说:“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那只臭狐狸说明天来。”
白姬也没追根问底,只道:“里间的货架上有菩提露,治疗外伤效果很好。离奴,明天晚上我要出远门,你也跟我一起去,我不放心把你和十三郎一起留在缥缈阁。”
每次,黑猫和红狐狸撞在一起,就会发生激斗,缥缈阁也会被毁。
“那再好不过了。离奴也不想整天看着九尾狐那张臭脸。”离奴也不问白姬要去哪里,就答应了。
“你们同具九尾,相煎何太急?离奴老弟,你应该和十三郎好好相处。”元曜在里间给黑猫涂抹菩提露时,这么劝道。
黑猫白了小书生一眼,道:“除非日月星辰都在脚下,瀑布倒着流,火在水中烧,爷才有可能和臭狐狸好好相处。”
“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元曜嘀咕道。
“所以,爷不可能和臭狐狸好好相处!”黑猫生气地道。
元曜被噎住了。
白姬用白纸剪了八串铃铛,用朱砂笔在每一串铃铛上都写下了“兔铃”两个字。她将八串纸铃铛烧了,纸灰被风吹散之后,灰烬中露出了八串精巧的铜铃。
白姬吩咐元曜将铜铃分别挂在缥缈阁的八个方位,元曜一一挂好了铃铛。他觉得有些奇怪,春风吹过时,铜铃在风中摇曳,却没有声响。
元曜问白姬道:“这些铃铛怎么不响?”
白姬悠闲地喝茶,道:“因为兔子没来呀。明晚,我们去白玉京之后,必须请十三郎帮着捉兔子呢。”
“我们?!小生也要去白玉京吗?”
“当然。难得去天上一次,轩之不想去开开眼界吗?白玉京是一个非常神奇美丽的地方呢。”白姬笑眯眯地道。
元曜有些心动:白玉京,听名字就很美。
白姬又笑眯眯地道:“如果时间充足,我们还可以去月宫一游,见一见嫦娥仙子。嫦娥仙子是一位绝色大美人,连月光下盛开的雪色木樨花也比不上她美丽。”
元曜更心动了。从小,他就听说月宫里住着美丽的嫦娥仙子,一直对月宫十分神往。
“好。小生去。”元曜答应了。
见元曜一脸期待的表情,白姬促狭地笑了:“现在,月宫中正缺一位捣药郎,轩之如果能够吃苦,倒是可以去试一下。这样,你就可以天天看见嫦娥仙子了。”
“小生不会捣药,也认不全药材……不对!小生没有想天天看见嫦娥仙子!小生对仙子绝无不敬的念想!”
看见面红耳赤,努力争辩的小书生,白姬哈哈大笑,心满意足地飘走了。捉弄小书生,是这条龙妖的三大乐趣之一。她的其余两大乐趣,一是宰客,二是奴役小书生。
离奴今晚做了红樱之鱼,鱼的味道很诡异。白姬、元曜只吃了一口鱼,就都不肯再吃第二口了,离奴只好自己吃掉了大半盆红樱之鱼。
鸵鸟的晚饭是一大盘红樱之珠,还有三坛葡萄酒。白姬对鸵鸟很慷慨,竟把自己珍藏着准备夏天喝的西域葡萄酒也拿出来给它喝。
元曜不明白白姬为什么对鸵鸟这么慷慨,心中很迷惑。
月亮升起,清辉满地。
今晚的明月还有一角缺口,明晚才是满月。红樱之珠已经蔓延到大厅了,元曜十分惊恐,白姬也没有办法,只劝元曜忍耐一下。
元曜没办法睡在大厅了,白姬让他和离奴一起睡里间,离奴不愿意,但又不能违逆白姬,只好勉强同意了。
元曜、离奴铺好各自的寝具,并排躺在里间中。
吹熄灯火之后,离奴很快就睡着了,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元曜无法入睡,在安静的黑暗中,他似乎能够听见红樱之珠的藤蔓正在疯狂生长的声音。不过,渐渐地,元曜也困了,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元曜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琥珀色的阳光透过苍翠的藤蔓和木叶的缝隙洒落,变成了一种略暗的金绿色。
元曜的头脑还不清醒,对扑面而来的大片金绿色还无法适应。他怔怔地望着爬满绿色藤蔓的窗户和房梁,头脑中一片空白。
离奴睁着眼睛平躺在元曜旁边,早已经醒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起床。
离奴瞥了一眼元曜,道:“书呆子,你醒了?”
元曜如梦初醒,答道:“醒了。”
“那继续躺着吧。”
“为什么要继续躺着?”元曜不解。
离奴叹了一口气,道:“因为,我们都被藤蔓绑在地上了。”
元曜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和离奴都被蔓延到里间的红樱之珠缠得结结实实。他试着挣扎了一下,完全没有办法挣开桎梏,只好也和离奴一样睁着眼睛躺着。
日上三竿时,白姬披散着头发打着哈欠走下爬满藤蔓的楼梯,她的头发上还挂着几串红樱之珠。白姬一边走,一边发愁道:“红樱之珠已经长到我的枕边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咦,轩之,离奴,你们怎么还没起床?”
元曜、离奴已经被藤蔓淹没,只剩两颗脑袋留在外面。
元曜苦着脸道:“一觉醒来,藤蔓就把小生给缠住了,没办法起床。”
离奴也道:“主人,离奴快被勒死了。”
白姬从缠着藤蔓的货架上取下胡刀,割断元曜和离奴身上的藤蔓,元曜、离奴才坐起身,开始活动手脚。
放眼望去,缥缈阁几乎已经被红樱之珠覆盖了,连货架和柜台上都是青藤。
白姬有些忧郁,元曜十分惊恐,离奴也不太习惯。
元曜劝白姬把红樱之珠拔了。
白姬道:“先忍耐一下,等找到兔子再拔吧。况且,也不知道能不能拔掉它。”
中午,胡十三郎来拜访了。虽然身上有几处抓伤,但是小红狐狸还是很有精神,端正地坐在白姬面前,礼貌地道:“因为昨天突然受伤,某来迟了一天,真是十分抱歉。”
说着,胡十三郎剜了黑猫一眼,小狐狸昨天受伤是因为和黑猫打架了。
白姬笑道:“十三郎能来就已经很好了。货架上有菩提露,对外伤很好。离奴,去拿菩提露给十三郎。”
黑猫很不乐意,但又不能违逆主人的话,不高兴地取来菩提露,没好气地将其放在胡十三郎跟前。
小狐狸别过了头,不去看黑猫。
“多谢白姬。”
白姬笑道:“其实,除了做蜜饯,我还想请十三郎帮着照看缥缈阁几天,以及捉一只白兔。”
小狐狸竖起了耳朵,道:“照看缥缈阁?捉白兔?”
“没错。”白姬对小狐狸低声说了几句话。
小狐狸神色严肃地点头,道:“某一定尽力而为,不负白姬所托。”
冰轮东升,圆月如盘,长安城中清辉遍地。
缥缈阁已经被红樱之珠彻底覆盖,森森郁郁。
因为没有地方睡觉,小狐狸在回廊中用藤蔓做了一个吊床,还细心地用鲜花做装饰,让吊床看上去十分漂亮。
元曜夸奖小狐狸手巧,白姬夸奖小狐狸心细,小狐狸十分高兴。
黑猫见了,挖苦道:“跟女人似的,也不嫌丢人。红红绿绿的,品位也俗气。”
小狐狸很生气,但忍住了。
“算了。元公子说,大丈夫应当心胸宽广,某不和你这种小肚鸡肠的人计较。”
离奴十分生气,想去扑咬小狐狸,但因为白姬在,不敢放肆。离奴眼珠一转,拿藤条做了一只小狐狸,用爪子挠它解气。
小狐狸见了,气得脸发绿,但想到离奴今晚就要出远门,忍下了这口气。
元曜望着浩渺的夜空,苦着脸道:“白姬,小生有些害怕,能不能不去?”
“不行。”白姬斩钉截铁地笑道。
鸵鸟卧在元曜旁边,嗝啊地叫了一声,用小脑袋蹭元曜的脸,似乎在安慰他不要担心。
元曜对鸵鸟道:“你又不去天上,不会明白小生的担忧。”
鸵鸟又嗝啊一声,似乎在反驳。
白姬笑道:“谁说它不去?它也会和我们一起去天上。如果没有它,我们去不了白玉京。”
元曜疑惑不解。
白姬神秘一笑,也不为元曜解惑。
子夜时分,圆月变得虚幻,如透明一般。
白姬从衣袖中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玉瓶,打开瓶塞,对玉瓶中吹了一口气。一团似有似无的烟从玉瓶中盘旋上升,直上夜空。
元曜望着夜空,什么也看不清。
不过,圆月似乎变得更虚幻了。一缕半透明的五色云雾缓缓下降,落在缥缈阁的后院中。
鸵鸟踱步到月光下,仰头将五色云雾吞入了口中。
当五色云雾都被吸入鸵鸟的腹中时,鸵鸟开始如仙鹤一般翩翩起舞。
白姬将玉瓶收入衣袖中,笑眯眯地望着鸵鸟。
元曜窘道:“它居然还把自己当仙鹤。”
白姬笑道:“它本来就是仙鹤。不仅是仙鹤,它曾经还是天上的鹤仙。”
白姬的话音落下,一道五彩光芒闪过,肥笨的鸵鸟不见了,在鸵鸟翩翩起舞的地方,站着一只体形优美、羽毛洁白的仙鹤。
仙鹤的头顶有一点王冠般的赤色,它睁着灵动而水润的眼睛注视着白姬和元曜,口吐人言:“吾能恢复鹤仙之身,再上青天,实在很高兴。”
白姬笑道:“这只是您的一次小劫数,您已经度过了,就安然无事了。时间不早了,请鹤仙如约带我们去白玉京。”
仙鹤道:“等吾召唤同伴。人间太险恶了,吾要将人间所有的鹤都带上三十六重天。”
白姬刚要阻止,仙鹤已经飞走了。
元曜吃惊,道:“白姬,这是怎么回事?”
白姬道:“这只鸵鸟是天上的鹤仙,因为喝醉酒,犯了天规,被仙人惩罚变成鸵鸟,来人间受劫。只有吃到月宫中的五彩云,它才能恢复鹤仙之身。我和它定下了约定,我让它吃到五彩云,它带我们去白玉京。”
“啊,原来,它真的是仙鹤!”元曜舌挢不下。他想起众人嘲笑鸵鸟、老翁抽打鸵鸟的情形,心中有些酸涩:没有人相信它是仙鹤,也没有人宽容地对待它,它在人间一定吃了很多苦,也一定对人间很失望。
白姬忧愁地道:“鹤仙如果真把鹤都带去天上,人间就没有鹤了。”
约莫一炷香时间之后,远方传来嗝啊嗝啊的鹤鸣,一点一点白色的光芒在夜空中浮现,渐渐地扩大成一片。
当白色光点接近缥缈阁时,元曜才看清那是成百上千只仙鹤。仙鹤们在缥缈阁上空盘旋,为首的一只正是鹤仙。
“嗝啊——”鹤仙长鸣一声,带着几只仙鹤飞落,其余的仙鹤仍在天空盘旋。
鹤仙站在满地苍藤之中,对白姬道:“去白玉京吧。”
白姬对元曜笑道:“轩之,准备去白玉京了。”
元曜有些害怕,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问道:“怎么去?”
白姬笑道:“骑鹤去。”
白姬选了一只毛色雪白的仙鹤,骑在它的背上。仙鹤用头蹭了蹭白姬的手,展翅飞向夜空。
离奴挑了一只看上去很骄傲、很神气的仙鹤,骑在它的背上,那仙鹤不愿意驮离奴,闭上眼睛,不肯展翅。离奴只好重新挑了一只眼神温柔的仙鹤,这只仙鹤不介意驮离奴,展开丰盈的翅膀,飞向夜空。
元曜不知道挑选哪一只仙鹤好,正犹豫不决时,鹤仙走到元曜身边,口吐人语:“吾从不驮人,但你对吾有恩,吾愿意破例驮你去白玉京。”
元曜受宠若惊,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劳驾鹤仙……”
鹤仙温和地道:“吾被罚做鸵鸟的三百年里,你是唯一一个善良地对待吾的人类。吾愿意驮你上天宫,请不要拒绝。”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鹤仙。”元曜作了一揖,才骑上鹤仙。
鹤仙展开双翅,驮着小书生飞上夜空。
“嗝啊嗝啊!”鹤仙发出一声嘹亮的长鸣,带着成百上千只仙鹤一起在月光下飞翔。
小狐狸坐在缥缈阁的院子里,仰头望着白姬、元曜、离奴和仙鹤们渐渐飞远,默默地祈祷他们一路平安。
第四章 白玉京
月色明朗,夜云缥缈。
元曜骑在鹤仙背上,只觉得耳畔生风,不敢低头望下面,只好转头去看白姬。
白姬穿着一袭广袖白衫,月光盈袖,衣袂翻飞。她梳着双环望仙髻,一缕鬓发在风中飘飞,拂过她俊美的脸庞。
白姬侧头,见元曜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笑道:“轩之在看什么?”
元曜脸一红,道:“你看上去真像是天上的神仙。”
白姬撇嘴,道:“我才不想做神仙。仙界的规矩太多了,让我不自在。”
元曜好奇,道:“世人都说‘自在如神仙’,仙界怎么会有规矩?做神仙怎么会不自在呢?”
白姬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仙界有一个‘界’字,自然也需要规矩来圈定这个‘界’。神仙聚居的地方,和人间也差不多。”
鹤仙赞同地道:“仙界的规矩确实太多了,一想起来就头疼,一不注意就会犯戒。”
这一路上,越来越多的仙鹤应鹤仙的召唤,从四面八方飞来,融入仙鹤群中。
元曜有些担心人间的仙鹤都会跟着鹤仙上天,一去不返。
突然,东北方传来一声雄浑的狮吼:“嗷呜——”
一只金色的狻猊踏云而来,拦在白姬一行人前面,雷声道:“姑姑,请带侄儿一起去白玉京!侄儿非常担心国师,坐立难安,没办法在人间等待。”
白姬想了想,道:“也好。万一回不来了,人多一起玩叶子戏也热闹。”
元曜生气地瞪着白姬,道:“白姬,小生还想回人间!”
狻猊体形巨大,无法乘鹤,只好化为人形。于是,白姬、元曜、离奴、狮火一起乘鹤飞上星空。
长安城渐渐变小,星汉灿烂。
仙鹤每穿过一层云霄,元曜就觉得仿佛步入了另一个世界。
月光更明亮,星河也越加绚烂。仙云浩瀚如海,云海中飘浮着一座又一座移动的仙岛。不同的仙岛上景色也不相同,有的是琼楼玉宇的仙宫,有的是神秘清幽的琅嬛福地,有的是巍峨的浮屠宝刹,有的仙岛上长着栖息着太阳的巨大扶桑树,有的仙岛上飞舞着五彩的凤凰,有的仙岛上盘桓着不知名的灵兽,还有的仙岛上有火焰在水中燃烧。
仙鹤越飞越高,在经过了云海尽头倒悬的瀑布之后,进入了第五界的玉清天。
在玉清天中,日月同时挂在天上,星辰都在脚下,云海瀑布倒悬着,由下而上奔涌。
元曜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对离奴道:“离奴老弟,你曾说日月星辰都在脚底下,瀑布倒着流,火在水中烧,你就和十三郎好好相处。现在,这些奇迹都在眼前,你该履行诺言,和十三郎好好相处了。”
离奴也有些吃惊,道:“想不到玉清天之中竟有这样的奇景……”
“离奴,你该和十三郎好好相处了吧?”白姬也笑道。
离奴挠头,望向了别处,道:“等回去之后再说。”
白姬一行人乘鹤而上,四周云雾缥缈。
白姬望着脚下的星海,笑道:“轩之,景色这么美,来作一首诗吧。”
元曜战战兢兢地抱紧了鹤仙的脖子,不敢看下面,道:“小生……没心情作诗……”
白姬思忖了一下,大声吟道:
三月夜安长,骑鹤游天上。
瑶台仙山绕,蓬莱海中央。
天街十二衢,星灯万里光。
玉殿堆烟霞,金梭引凤凰。
元曜听了,忍不住打断白姬道:“白姬,平仄不通。”
“闭嘴。”白姬道。
元曜讷讷地道:“诗的内容也很假,天上哪里有街?明明是一片虚空。瑶台、蓬莱也没见到,只看见一座座奇怪的浮岛。”
白姬笑道:“轩之,做人要有想象力,不然会变得酸腐。”
离奴笑道:“书呆子一直就很酸腐。”
“小生哪里酸腐了?!”元曜不高兴地反驳。
“从头到脚都酸腐。”离奴斜睨他。
“嘻嘻。”白姬诡笑。
元曜还要反驳,狻猊打断了众人的争吵,指着右前方道:“姑姑,那里是不是白玉京?”
浩瀚的星海中,有一座洁白如玉雕的浮岛,四周有彩虹环绕。远远看去,浮岛仿佛一颗耀眼的珍珠,光华辉夜。
“是,那里是白玉京。”白姬笑道。
鹤仙长鸣一声,带领仙鹤们飞向白玉京。
“何人擅闯白玉京?!”突然,一只吉光兽踏云飞奔而来,迎向众仙鹤。
吉光兽的肋下有一双翅膀,四蹄之下有花绽放。
吉光兽过处,鹤群纷纷散开。
吉光兽停在白姬等人身前,俯视众人。吉光兽看见鹤仙,奇道:“鹤仙,你已经回天上了吗?这些是什么人?”
鹤仙道:“今晚刚回来。这是一些朋友。他们来白玉京找人。”
吉光兽道:“找人?白玉京可不是能够随意进出找人的地方。哦,难不成你们是来找那个偷吃天虚丹被东皇太一惩罚的光头?”
狻猊一听,十分着急,道:“国师怎么了?他没事吧?”
吉光兽道:“他被东皇太一惩罚种药,每天轮流在火焰之渊中种智果,在千年冰洞中种冰玉芽,在血虫壤中种虫葵……受尽了苦楚。以一介凡人之躯,他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狻猊一听,十分着急,叫道:“苦命的国师!”
白姬道:“小吼,你冷静一些。”
白姬对吉光兽笑道:“仙君可否通融一下,让我们去白玉京见一见光臧国师?我们千里迢迢从人间而来,实在不容易。”
吉光兽眯着琥珀色的眼眸,冷傲地道:“不行。白玉京是东皇太一的神府,除了东皇太一邀请的客人,谁都不可以擅入。”
吉光兽望了一眼元曜,神色更倨傲了,道:“怎么还混入了一个卑微的凡人……”
元曜有些害怕吉光兽,不敢还口。
离奴不高兴了,倏地跳到吉光兽的身上,拔了一把吉光兽的毛,将毛塞进吉光兽的嘴里,道:“凡人怎么啦?不要以为你是神仙,就可以瞧不起书呆子!”
吉光兽痛得流泪,十分狼狈。
“哈哈。”鹤仙大笑。
“嘻嘻。”白姬掩唇诡笑。
元曜哭笑不得。不过,他很感激离奴为他说话。
一名广袖舒袍的清雅男子从白玉京出来,乘云而至,喝道:“何人在白玉京外吵闹放肆?”
看见这位神仙,元曜不禁眼前一亮,但见他青发雪颜,气度不凡,随风翻飞的衣袂飘逸如云。
吉光兽看见神仙,如同看见了救命的稻草,道:“云中君!这些人太放肆太无礼了——”
原来,这是云中君。
元曜痴痴地看着云中君,十分仰慕他的风姿。
云中君淡淡地扫了一众不速之客一眼,他的目光停在了白姬身上。
“白玉京一向没有不速之客,今天倒是很意外,连天龙之王都来了。”
天龙之王?白姬是天龙部族的王?元曜吃惊。
白姬笑道:“早就不是王了。现在,我只是一个在人间收集‘因果’的商人。”
白姬以前还真是天龙之王?怎么没听她提起过?这条狡诈、贪财、吝啬又促狭的龙妖怎么可能是一个部族的王?!元曜吃惊地张大了嘴,难以置信。
云中君也笑道:“龙王收了几千年的‘因果’,还没有成佛吗?”
白姬苦笑摇头,道:“前路还很漫长,看不到尽头的佛光。”
云中君淡淡一笑,道:“不如,放弃成佛,继续回龙族做龙王?”
见离奴大白天就喝酒,元曜忍不住道:“离奴老弟,你的酒瘾越来越大了。大白天也喝,你要是喝醉了,还怎么干活?你不干活,小生也得陪着你被白姬扣工钱。”
离奴有些喝醉了,脸颊上浮起两团红晕,笑道:“嘿嘿,书呆子你勤快一些,替爷把活儿都干了,不就不会被主人扣工钱了吗?柴房里还有一些柴没有劈,书呆子快去劈柴。”
元曜很生气,道:“小生已经替你去平康坊送了红点颏,今天不会再帮你干别的活儿了,至多我们两个都不要领工钱。”
“书呆子真斤斤计较。去年你生病的那几天,你的活儿全都是爷替你干不说,爷还要一天两次地替你煎药。爷一句牢骚都没有,从日出忙到日落,任劳任怨。”
元曜没法反驳,只好道:“嗯。可是,离奴老弟你又没有生病。”
“酒瘾也是一种病呀。”
青瓷杯空了,黑猫伸出爪子去拿酒坛。
很意外,黑猫摸了一个空。
黑猫回头,发现酒坛被移了位。鸵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正把小脑袋埋在酒坛里,咕噜咕噜地喝酒。
黑猫大怒,纵身而起,去抓鸵鸟:“大笨鸟,居然敢偷喝爷的酒?!”
鸵鸟大惊,拔腿而逃。
酒坛被鸵鸟的嘴一撞,将它的头整个盖住了。鸵鸟顶着酒坛飞跑,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跌跌撞撞地往后院去了。
离奴、元曜急忙去追鸵鸟。
春草茂盛,碧绿如茵。
白姬穿着一袭水云纹纯白罗裙,挽月光色鲛绡披帛。她梳着半翻髻,发髻上插着一支镶嵌青色水玉的金步摇。她拿着一把小花锄,在草丛中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鸵鸟头顶酒坛,没头没脑地朝白姬奔去,从背后将她撞翻在地,从她的背上、头上踩过,然后一头撞在了古井边的绯桃树上。
砰!酒坛碎裂,鸵鸟也轰然倒地,两脚朝天,不省人事。
元曜、离奴站在廊檐下,看着这一切猝不及防地发生,一个吃惊地捂住了嘴,一个伸爪捂住了眼。
白姬趴在草地上,半晌没有动弹。
元曜、离奴对望一眼,急忙跑去一动也不动的白姬身边。
元曜把白姬扶起来,才发现她脸色煞白,浑身冰冷。
离奴伸爪探了探白姬的鼻息,不由得张大了嘴巴,道:“好像,没有呼吸了。”
元曜闻言,急忙伸手去探白姬的鼻息,果然没有呼吸了。可能,她是被鸵鸟踩死了。
“回不去了。”白姬笑道,她的笑容十分空洞。
云中君话锋一转,道:“龙王今天怎么有空来白玉京?”
白姬笑道:“不瞒云中君,我是为了光臧国师而来。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东皇太一要将他扣留在白玉京中?”
云中君望着白姬,嘴角浮起一抹笑,似乎在不动声色地盘算着什么。
一会儿之后,云中君才开口,但并没有回答白姬的问题:“今天破例一次,让你们进入白玉京。”
云中君对着星空挥手,五彩祥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形成了一座拱形云桥。云桥从白姬等人的脚下延伸开去,一直通向白玉京。
白姬从仙鹤背上下去,踏上云桥。
离奴、狻猊也依次踏上云桥。
元曜见了,也从鹤仙背上下去,踏上云桥。谁知,元曜的脚落地时,却倏地穿透云桥,整个人从云中掉了下去。
白姬手疾眼快,拉住了元曜的手。
元曜悬在半空中,冷汗如雨,牙齿打战。
鹤仙俯冲而下,又将小书生驮在背上,来到了云中君面前。
“原来,还有一个凡人。”云中君笑了笑,伸手抚摸元曜的头顶。
一缕五色祥云从元曜的头顶没入了他的身体,他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身轻如燕。
“好了。你现在可以乘云了。”云中君对元曜道。
元曜小心翼翼地从鹤仙背上下去,踏上云桥。
这一次,小书生走在云桥上,如履平地。
元曜十分高兴,对云中君作了一揖,道:“多谢云中君。”
白姬不高兴地道:“轩之只谢他,不谢我吗?刚才,如果不是我拉住轩之,轩之早就摔下去了。”
元曜又向白姬作了一揖:“也多谢白姬。”
白姬笑眯眯地道:“轩之不必客气。救你一命的报酬,我会从你的工钱里扣。”
元曜嘴角抽搐。
白姬、元曜、离奴、狻猊跟着云中君进入白玉京,鹤仙和仙鹤们在云海中飞舞徘徊。
白玉京一共有五城十二楼,宫殿楼阁气势恢宏,巍峨华美,一眼望不到尽头。
仙山中的泉水汇聚成一片湖泊,匹练飞空,倒泻一百零八轮明月。这一百零八轮明月不是在天上,而是在水中。淡蓝色的水光中有月华绽放,美如梦幻。
元曜走过浮桥时,惊叹不已。
离奴趁云中君不注意,迅速地从水中捞起一轮明月,哧溜一声将明月吸入嘴里,吞下了肚子。
元曜张大了嘴:这水中的月亮能捞起来?还能吃?!
离奴还想捞第二个月亮吃时,白姬轻轻地敲了一下离奴的头,以眼神示意离奴不要贪吃,再偷吃一个月亮,恐怕就会被云中君察觉了。
云中君回头对白姬道:“龙王上次来白玉京做客,是六千年前吧?”
白姬笑道:“好像是。六千年的岁月,足以让沧海变桑田,但白玉京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还和以前一样。”
云中君笑道:“对神祇来说,岁月是静止的,我不知道该觉得幸运,还是悲哀。”
元曜觉得白姬和云中君的对话很深奥,也很令人怅然。
白姬问云中君道:“您是带我们去拜见东皇太一吗?”
云中君道:“东皇太一心情不好,在静坐冥想,不见外人。你们是为了光臧而来,我就先带你们去见光臧。”
“也好。”白姬道。
白姬问云中君道:“东皇太一为什么心情不佳?光臧国师又为什么会被留在白玉京?”
云中君叹了一口气,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东皇太一诞辰那一天,他和云中君一起巡视人间,见光臧正诚心祭拜他,一时兴起,派云中君邀请光臧夜游白玉京。光臧受宠若惊,跟随仙人来到了白玉京。
光臧并非凡俗之辈,只是对长生的事情太过贪执。他在宴会中请求东皇太一传授他长生之术,东皇太一看出光臧和长生之术没有机缘,婉拒了他。
光臧不死心,以醉酒为借口离席,潜入东皇太一收藏丹药的天一阁,准备偷取长生之药。东皇太一和云中君察觉不对劲,赶到天一阁时,光臧已经吃下了三枚天虚丹。天虚丹是东皇太一为太上老君准备的贺寿之礼,炼制起来非常困难,而且只有三枚。
东皇太一勃然大怒,把光臧扣留在白玉京,不许他回人间。
白姬、元曜、离奴、狻猊听后满头冷汗,这光臧实在太糊涂和大胆了,竟然在神仙面前做出偷药这么无礼的事情。
白姬转身:“回去吧。光臧国师被困在白玉京也是自作自受,没必要管他了。”
离奴也转身:“牛鼻子的行为太丢人了,爷不屑管他。”
元曜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好。
狻猊见状,道:“国师一定是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姑姑,都走到这里来了,您不能不管他啊!”
云中君露出狡黠的神色,也笑着劝白姬:“正如狻猊所言,都走到这里了,去见一见也无妨。”
狻猊可怜兮兮地望着白姬,恳求道:“姑姑,去见一见国师吧。”
白姬不为所动,道:“小吼,你撒娇也没有用。”
元曜不动声色地道:“白姬,八卦楼下,光臧国师最珍贵的宝物。”
狻猊承诺过,白姬帮忙找回光臧,狻猊就把光臧埋在八卦楼下的最珍贵的宝物挖出来当报酬。
贪财的龙妖听见“宝物”,眼中精光一闪,又转过了身,跟上云中君的步伐。
“去见一见国师也无妨。”
元曜笑了。他实在是太了解这条龙妖贪财的心性了。
云中君领众人来到一片云雾缭绕的花圃中,光臧正精赤着上身用花锄翻赤色的土壤。他形销骨立,精神萎靡,浑身都是火烧的伤痕,双手和双脚还戴着铁镣。他已经不再是白玉京的客人,而变成了白玉京的囚徒。
狻猊看见光臧凄惨的模样,眼泪如雨,哽咽地呼唤道:“国师……”
光臧闻唤,猛然回头,混浊而绝望的双眸在看清狻猊、白姬、元曜、离奴的刹那焕发出了希望的光彩,涌出了热泪。
血红色的土壤根本不是土壤,而是许多细小的虫子。光臧奔向狻猊时,赤着双脚疾走,惊扰了虫群,虫子纷纷噬咬他的脚。
光臧的双脚血肉模糊,几乎可以看见白骨。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冷汗滑落苍白而消瘦的脸庞。
元曜倒抽一口凉气,不寒而栗。
狻猊哽咽,与光臧抱头痛哭。
“国师,你受苦了……”
光臧流泪道:“这虫壤还算好的。在火焰之渊中种智果,炽热难忍,血肉都会烧焦。在千年冰洞中种冰玉芽,冷得人实在受不了。”
狻猊哭道:“可怜的国师……”
元曜心中涌起一阵怜悯之情。看来,光臧在白玉京吃了不少苦头。
云中君冷冷地望了光臧一眼,道:“眼看太上老君诞辰临近,天虚丹却没有了,东皇太一非常焦虑,愁眉不展。再炼三枚天虚丹不是难事,只是天虚丹中有几味药材十分珍奇,白玉京中没有了。光臧吃掉了天虚丹,只有让他种了,什么时候种出药材来,什么时候回人间。”
白姬挑眉,道:“那他恐怕永远也回不了人间了。”
云中君笑了:“这就是我请龙王进入白玉京的原因了。”
“什么意思?”白姬睨着云中君。
云中君道:“白玉京中缺少的几味药材,别的神仙应该有。龙王神通广大,你去找齐几味药材,光臧就可以回人间去。”
白姬皱眉,道:“您和东皇太一为什么不自己去?”
云中君叹了一口气,道:“东皇太一是远古的神祇,心性淡泊,喜爱幽静,很少和别的神仙来往。”
白姬不答应:“我也不认识各路神仙。”
光臧流泪道:“龙妖,你不能见死不救……”
白姬冷笑道:“国师唯一的自救方法,就是把三枚天虚丹吐出来。”
光臧悔恨地道:“吃下去的东西哪里还吐得出来?本国师真是悔不当初!”
元曜觉得光臧是真心在悔恨,心中不忍,劝白姬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光臧国师已经知错了,你要是有办法帮他,就尽量帮帮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光臧抹泪,道:“龙妖,你我一直是敌人,本国师以前还试图封印你,如今也没有颜面要求你帮本国师。只是,本国师曾经封印了一些为害人间的邪恶妖怪,如果本国师长久不回去,封印会松动。这些戾妖邪鬼十分可怕,一旦冲破封印,长安必有祸乱,到时候会有很多人和非人遭殃。如果真到了那一步,缥缈阁也必定会受到牵连。看在长安城安宁的分上,请你帮本国师一把,让本国师离开白玉京,回人间去。”
狻猊也道:“姑姑,你就帮一帮国师吧。”
白姬望着光臧,明白他所言不假。但是,她还是没有表示要帮他。
云中君见了,笑道:“如果龙王找齐了药材,东皇太一会有谢礼相赠。”
“什么谢礼?”白姬望向云中君。
“一瓶春色。”云中君道。
白姬想了想,道:“再加十个水月之精。”
“五个。”云中君笑道。
“九个。”白姬笑道。
“六个。”云中君道。
“八个。”白姬道。
“七个。”云中君道。
“成交。”白姬笑眯眯地道。
见白姬答应去找药材,光臧如释重负,热泪长流。
白姬对光臧道:“国师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能不能找齐药材,还得看运气如何。”
光臧道:“本国师相信你。”
“事不宜迟,我和轩之、离奴去找药材。小吼,你留在白玉京。”
狻猊道:“侄儿也要跟姑姑一起去。”
白姬道:“人多反而碍事,你还是留下来替国师翻土吧。”
“好吧。”狻猊道。
云中君将炼制天虚丹所缺的药材告诉了白姬,道:“一共缺四味药材——智果、虫葵、冰玉芽、凤凰羽。祝你们好运。”
第五章 月 宫
白姬、元曜、离奴离开白玉京,在云桥上骑鹤,又回到了星空中。
望着浩瀚的星海,元曜问道:“白姬,我们去哪里找药材?”
白姬陷入了沉思。
离奴出主意道:“太上老君爱炼丹,兜率宫中的药材最多,不如去兜率宫?”
白姬摇头,道:“太上老君一向小气,我们和他又不熟,即使有药材,他也一定不会给。”
离奴道:“那就去偷偷地拿,反正兜率宫中药材多,他未必会察觉少了几味。”
白姬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会儿,道:“这个主意不好。”
元曜同意白姬的话,道:“偷盗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白姬道:“君子不君子倒是小事,只是万一被抓住了,以太上老君的性子,我们大概会被丢进丹炉里炼成龙丹、猫丹和人丹。”
元曜道:“君子不君子,是很重要的事情!”
离奴嚎道:“喵!太可怕了!离奴不要变猫丹!”
“所以,还是不要在仙界打歪主意为妙。”白姬正色道。
元曜、离奴点头。
过了一会儿,白姬开口道:“有了!月宫中也有不少药材,我们去月宫吧。”
仙鹤飞向月宫,如一颗颗白色的流星。
月宫又名蟾宫,是上界神仙为嫦娥建造的一座宫殿。这座宫殿是由一只具有灵性的蟾蜍幻化而成,所以又称作蟾宫。
月宫规模浩大,宫室绵延,由一宫、二馆、三亭、四台、五殿组成。宫殿群中还有一个园林,园林中有一个坛,叫月坛。月坛附近有一口井,叫琉璃井。琉璃井可以和四海龙宫、太虚幻境、蓬莱、昆仑山、南海等洞天相通。
仙鹤驮着白姬一行人在月宫上空徘徊,最后停在了广寒宫前面的广场上。
元曜站在广寒宫前,仿佛踏入了一片月光之海,华美的宫室净澈如琉璃,寂静无人的广场上落满了木樨花。
不远处,一棵五百丈高的木樨树下,有一名大胡子仙人正挥舞着斧头砍树,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砍不断木樨树,因为上一斧头在树干上砍下的缺口,在他挥下下一斧头时,就会完好如初。
元曜猜测,这位大胡子仙人应该就是传说中在月宫中砍桂树的吴刚。
吴刚看了白姬一行人一眼,没有理会,继续砍树。
一名风华绝代的仙女从广寒宫中走出来,俯视玉阶下的来客。她穿着一身玉青色的云纹罗裙,挽着长长地拖曳在地上的月光色披帛。她的容颜十分美丽,一双清灵的眸子比月色更美,她的蛾眉间有一缕寂寥的哀愁,那是岁月沉淀的神秘感伤。
这位仙子的美丽令皓洁的月华都黯然失色。元曜有些看痴了。
白姬行了一礼,笑道:“拜见嫦娥仙子。”
嫦娥有些意外,道:“龙王?你怎么来广寒宫了?难道,已经找到月奴了吗?”
白姬道:“玉兔的事情,我已经尽力了,但暂时还没有消息。请耐心再等几天,我一定会找到它,将它送来月宫。这次,我来月宫,是有一件事情想请嫦娥仙子帮忙。”
“什么事?”嫦娥问道。
“我在为东皇太一寻找四味药材。”
“哪四味药材?”
“智果、虫葵、冰玉芽、凤凰羽。”
嫦娥想了想,道:“智果、虫葵、冰玉芽,这三味药材月宫中倒是有,凤凰羽没有。”
白姬笑道:“如此,请嫦娥仙子赐下三味药材。”
嫦娥笑了笑,道:“我可以给你药材,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们先跟我来。”嫦娥笑道。
白姬、元曜、离奴拾级而上,来到了嫦娥身边。嫦娥带着三人穿过广寒宫,走进园林,来到了藏储奇花异药的百花馆。
百花馆中放着许多木架,木架上摆放着各种药材,药材种类繁多,杂乱无序,看来,似乎很久没有人来收拾分类了。
百花馆靠近琉璃井,琉璃井边有一片药圃,药圃中种植着仙草琼花,异香扑鼻。
元曜在花草间看见了一小片红樱之珠。
琉璃井边凌乱地放着一些大小不一的捣药器具,有莲花形的捣药罐、荷叶形的捣药盅、白玉石杵、紫石石杵……但是,捣药器具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看来很久没有人使用它们捣药了。
嫦娥叹了一口气,对白姬道:“自从月奴跑了之后,没有人采药、捣药,这百花馆就乱得一塌糊涂。我急需一个捣药人。我给你智果、虫葵、冰玉芽,你给我一个捣药人。这就是我的条件。”
“这好办。”白姬笑了,指着元曜和离奴道,“您随意挑一个留下来捣药,待玉兔找回之后,再还给我。”
嫦娥高兴地道:“哎呀,这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嫦娥先凑近元曜,仔细地打量他,又让他伸出双手,露出胳膊,看他有没有力气捣药。因为嫦娥靠得太近,小书生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白姬掩唇而笑。
嫦娥不太满意小书生,道:“这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恐怕不能捣药。”
白姬笑道:“捣药可以慢慢练习。轩之很想留下来,他一直很仰慕嫦娥仙子的风姿,这一次也是听说可以看见您,才肯来天上呢。”
“哎?!”嫦娥有些吃惊。
“没有的事!”元曜大窘,恨不得拿一根针把白姬的嘴缝上。
嫦娥以袖掩口,笑道:“君之仰慕,感恩于心。可是,我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仰慕我的人,而是一个为月宫捣药的人。”
元曜作了一揖,道:“小生对嫦娥仙子的仰慕,是出于对神仙的景仰,对古老传说的神往,绝无不敬之意。仙子请不要听白姬胡说。”
嫦娥掩唇而笑:“嘻嘻。”
元曜手足无措。
“嘻嘻。”白姬诡笑。
元曜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嫦娥来到离奴面前,伸手拎起黑猫,看了看它的爪子。看着小黑猫,她想起了自己的玉兔,陷入了悲伤之中。
过了一会儿,嫦娥才道:“嗯,就这只小黑猫吧。”
离奴泪奔,道:“主人,捣药肯定很辛苦,所以兔子才跑了,离奴不愿意留下来捣药。”
白姬哄道:“离奴,你就留下来辛苦几天,等找到了玉兔,我马上换你回去。等你回去了,我一定给你涨工钱。”
离奴还是不愿意。
白姬道:“每个月再多加两包香鱼干。”
离奴问道:“大包还是小包?”
白姬咬牙道:“大包。”
离奴同意了。
嫦娥从百花馆中找出了智果、虫葵、冰玉芽,拿一块月光织成的轻纱将药材包好,递给白姬。
白姬道谢之后,告辞离开了。
离奴依依不舍地送白姬、元曜到广寒宫外,流泪嘱咐道:“主人,你要快点儿找到兔子,换离奴回去。”
“放心吧。一找到玉兔,我就换你回去。”白姬承诺道。
离奴和白姬、元曜挥泪而别。
白姬、元曜乘鹤上天,又回到了星空中。
“现在,只差凤凰羽了。我们去凤凰聚居的火焰岛吧。”白姬对鹤仙道。
“嗝啊——”鹤仙长吟一声,仙鹤们回旋出一个弧度,转向东北方,朝火焰岛飞去。
火焰岛悬浮在星空之中,是凤凰涅槃之地,被火焰包围着,赤炎如织,透过一团团火焰,可以隐约看见仙山和湖泊。
白姬递给元曜一件东西,道:“轩之,你拿着这个。”
元曜接过,低头一看,这是一片扇贝状的半透明琉璃。琉璃十分轻薄,几乎没有重量,泛着七色彩光,十分漂亮。
“这是什么?”元曜不解地问道。
“这是我的鳞片。”白姬笑道。
元曜嘴角抽搐,道:“你给小生龙鳞干什么?”
“凤凰涅槃之火会焚尽人间的一切。轩之是凡人,会被凤凰之火烧成灰烬,拿着我的鳞片,就不会被火焰灼伤。记住,不能放手。”
“原来是这样。小生明白了。”
仙鹤俯冲而下,穿过层层火焰,停在了火焰岛上。
凤凰一族在火焰岛上生息、涅槃。
火焰岛上满布奇山异石,也有河流瀑布,金红色的火焰在水中燃烧,看上去像是水中盛开的花朵。一棵十分茂盛的千年梧桐生长在岛中央,几乎覆盖了三分之一的岛屿。
元曜握着冰凉的龙鳞,虽然周围都是火焰,但丝毫没有感到灼热。
白姬站在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上,手搭凉棚,四处张望。
“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捡到几根凤凰羽毛。”
元曜望着满岛的烈焰,苦着脸道:“上哪儿去捡?捡不到怎么办?”
白姬道:“捡不到的话,就只能去找凤王凰后了。”
“凤王凰后?”
“是啊,凰后倒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但凤王就是一个难缠的家伙了。”白姬有些发愁。
“难缠的家伙……”一个愤怒的声音从白姬、元曜的身后传来,宛如雷霆。
元曜回头一看,那是一只体形优美、色彩艳丽的凤。它的头像锦鸡、身形如鸳鸯,有鹏鸟的翅膀、仙鹤的长腿、孔雀的尾羽。
凤倨傲而生气地道:“龙王,你竟然在我的地盘说我的坏话?!”
白姬理亏,笑道:“凤王还是这么精神抖擞,威风神气,不愧是百鸟之王。”
凤挖苦道:“那是自然。我已羽化成仙,不像龙王你这么落魄,一直流浪人间,徘徊妖道,还套着一个愚蠢的人类皮囊。”
白姬也不生气,笑道:“早就不是龙王了。我已经习惯这人类的皮囊了。”
“哼!”凤不屑地冷哼道,“你来火焰岛干什么?”
白姬笑道:“一来,是瞻仰凤王的风采。二来,是来求凤王凰后赐几支凤凰羽毛。”
凤道:“不给。”
白姬笑道:“请凤王通融一下,我需要凤凰羽去救一位被扣押在白玉京的朋友。”
元曜也恳求道:“请凤王大发慈悲,我们确实需要凤凰羽救人。”
凤以长喙梳理美丽的尾羽,道:“不给。”
白姬的笑容开始变得阴森。
鹤仙也开口劝道:“凤王,这火焰岛上散落了不少凤凰羽,给他们几支又何妨?”
凤冷傲而愤怒地道:“如果是别人来要,我也就给了,但是,这条天龙来要,我偏不给。我讨厌龙!非常讨厌!凤明明比龙更美丽、更吉祥,那些愚蠢的人类每次说起时,总是把龙排在凤的前面。龙凤,龙凤,太可气了!太憋屈了!明明应该是‘凤龙’才对!”
元曜默然。这凤王都成仙了,居然还对排名这种事情心怀如此深重的执念。
白姬阴森一笑,道:“凤王不爱听‘龙凤’,那我就满足您的心愿,让您再也不会听到。”
“嗯?”凤不明白白姬的话。
白姬倏然化作一条巨大的白龙,白龙身体如灵蛇,犄角如珊瑚,利爪如镰刀,须鬣如枪戟,浑身交织着冰蓝色火焰,威猛而美丽。
白龙仰天长啸一声,俯视着凤。
“把你吃了,你就永远也听不到了。”
“好大的胆子!”凤大怒,绚丽的羽毛纷纷张开,刀锋般的爪子怒张,寒光凛冽。
凤展翅冲向白龙,白龙咆哮一声,与凤激战在一起。
龙凤交手,火云翻涌,战圈之中不时发出轰隆隆的雷鸣声。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元曜和鹤仙除了张大嘴巴看着龙凤在半空中激斗,不知道该做什么。因为火云狂卷翻滚,遮蔽了视线,他们除了偶尔瞥见白龙、金凤在云雾中一闪而过的影子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元曜心中发苦,既担心白姬被凤王伤到,又担心凤王被白姬吃掉,想阻止龙凤相斗,但又没有办法,只能干着急。
忽然,半空中响起一个霹雳,一道金色光芒如流星般滑落。
凤从天而降,重重地摔倒在一块岩石上,岩石迸裂,火焰纷飞。
凤被摔得羽毛零落,悲鸣一声,想要振翅飞起,但是白龙咆哮而至,用爪子按住了凤的脖子,将凤钉死在地上,令其无法动弹。
凤拼命挣扎,白龙的爪子却如同铁钳一般,让凤无法动弹。
白龙金眸灼灼,仰天长啸,引得天边惊雷阵阵。
被龙的气势所慑,凤放弃了挣扎,垂下了头,十分沮丧。凤好像明白为什么世人总是说“龙凤”,而不是“凤龙”了。一开始,它就错了。这条天龙即使流落人间,一心向佛,本质上还是曾经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天龙之王。
白龙张开巨口,似乎想一口将凤吞入腹中。
凤十分恐惧,但是出于百鸟之王的自尊与骄傲,又不能开口求饶。
元曜吓得要死。凤王好歹也是神,万一白姬真的把凤王吃了,他们可就有大麻烦了。
元曜正要阻止白龙时,白龙却道:“和轩之一样瘦,不好吃!”
“你这是什么话?!”元曜生气地吼道。
白龙一爪拽起凤王,另一爪从凤王身上生生地扯下了一大把艳丽的尾羽。
凤王凄厉地惨叫。
白龙挥爪,将凤王扔进了山岩下的湖泊中。
凤王哀号一声,摔下了山岩。
扑通一声响,凤王掉进了湖水中。
白龙变回了白姬的模样,抓着一把刚拔下的凤凰羽毛,笑眯眯地对站在不远处的元曜和鹤仙道:“这一把凤凰羽应该够了。”
元曜、鹤仙冷汗如雨:凤王在和白龙激斗时,羽毛就掉了不少,现在又被拔掉了一把,它……它还有羽毛吗?
元曜擦汗:“太可怜了……”
鹤仙擦汗:“太可怕了……”
白姬、元曜骑上仙鹤,离开火焰岛。
乘鹤飞上半空时,白姬笑着对泡在湖水中的凤王挥手道:“多谢凤王慷慨赠送羽毛,再见啦。”
凤气得浑身发抖,仰天咆哮道:“我讨厌龙!太讨厌龙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龙了!”
第六章 东 皇
仙鹤驮着白姬、元曜在星海中飞行,又回到了白玉京。
云中君来到云桥上,迎接白姬一行人。他笑道:“不愧是龙王,办事很有效率。”
白姬笑道:“高效率做事,一向是我的习惯。”
元曜暗自嘀咕:这条懒散到不可救药的龙妖怎么说谎都不脸红?!
白姬将智果、虫葵、冰玉芽、凤凰羽呈给云中君,云中君十分满意:“东皇太一一定会很高兴。”
白姬道:“那么,请兑现诺言,让光臧国师回人间。”
云中君正要答话,一名白衣仙童翩然而至,垂首道:“听说龙王来了,东皇请龙王去望春台宴饮。”
云中君对白姬笑道:“东皇太一一定是想感谢龙王。请不要推辞。”
白姬没有推辞,笑道:“东皇太一太客气了。”
云中君、白姬、元曜走过浮桥,穿越重重华美的宫殿,来到了望春台。望春台上春色无边,桃花夭,杏花闹,海棠红姿娇。
东皇太一端坐在东方,他的身形十分高大,一身华服金光灿烂。
元曜偷偷望向东皇太一,不由得吓了一跳——东皇太一长着一颗鸟头,鹰一样的鼻子十分可怕,蓝色的眼眸中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凛然之意。
云中君走向东皇太一,站在他的身边,对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白姬向东皇太一行了一礼,道:“龙祀人拜见东皇。”
元曜也急忙行了一礼。
东皇太一抬手,望了云中君一眼。
云中君会意,笑道:“东皇说,请龙王和人间贵客入座。龙王寻药艰辛,所以东皇特意准备了一些果酒慰
元曜的眼泪哗啦一声流下,他伤心地道:“白姬,你活了一万年都没死,今天怎么竟被一只鸵鸟踩死了?!”
离奴也很伤心,泪眼婆娑地走向古井边,准备投井殉主。
“主人去了,离奴也不想活了。”
元曜急忙去拦黑猫,道:“离奴老弟,请不要乱来,至少,先把白姬的丧事办了,再说别的。”
黑猫流泪,道:“也好。把主人的后事交给书呆子料理,爷也不放心。”
元曜擦泪,道:“小生先去买一口棺材回来?”
“不用买棺材了,主人是天龙,应当海葬。我们把主人的尸体抬去东海,放进海里。”
元曜发愁道:“东海与长安之间千里迢迢,怎么抬得去?只怕咱们还没走到东海,白姬的尸体就已经先腐坏了。”
离奴想了想,道:“不如先把主人的尸体烧成灰,然后把骨灰带去?”
“好主意。”元曜道。
离奴、元曜一边哭泣,一边去柴房搬柴火,将柴火堆在白姬身边,准备把她烧成灰。
元曜去查看昏死在桃树下的鸵鸟,发现它只是晕厥,微微放心。
离奴道:“把那只大笨鸟也烧了吧。”
元曜道:“它只是昏过去了,还没有死呢。”
黑猫龇牙道:“它踩死了主人,应当给主人陪葬。”
元曜道:“它又不是故意的。说到底,都是离奴老弟你喝酒惹的祸。”
黑猫哭道:“所以,离奴决定陪主人一起死。”
元曜流泪。一想到再也见不到白姬,他就觉得非常伤心,仿佛心都碎了。
元曜、离奴在白姬身边堆了足够的柴火,拿来了火石。他们正准备点火时,白姬倏地坐起身来,伸手捂住了脸,浑身抽搐。
“白姬……诈尸了?!”元曜大惊,火石掉在了地上。
黑猫一跃而起,伸爪拍向小书生的后脑勺,骂道:“笨蛋!什么诈尸?是主人复活了!”
元曜抱住头,嘀咕:“诈尸和复活有什么区别……”
黑猫走向白姬,流泪道:“主人,您活过来太好了……”
元曜见白姬捂住脸发抖,有些担心,道:“白姬,你的头没事吧?要不要小生去请一个大夫来?”
白姬放下手,用凌厉如电的目光扫向黑猫和小书生。
黑猫和小书生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寒战,觉得白姬不大对劲。
“主人,您没事吧?”劳,东西简陋,请两位不要嫌弃。”
“多谢东皇。”白姬笑道。
白姬、元曜在下首落座。
四名乐师在桃花树下奏乐,一个演奏八琅之璈,一个吹奏云和之笙,一个击奏昆庭之金,一个拍打湘阴之磬。仙乐轻灵而柔和,令人心旷神怡。
不一会儿,有白衣仙童端来仙酒和果盘,分别摆在白姬、元曜面前。
元曜低头一看,果盘十分简陋,就只放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青桃子、两枚乌紫色的小枣。水酒也只有一杯,微绿色的酒液中浮着三枚白莲子。
元曜以为会有更丰盛的食物送来,可等了半天,并没有动静。他这才明白,这一桃两枣就是神仙宴的全部食物了。他暗暗觉得东皇太一未免太小气了。
元曜拿起桃子,咬了一小口。桃子没有什么甜味,还有一丝酸苦,还不如阿绯结的桃子香甜多汁。元曜默默地放下桃子,不想再吃了。他又尝了一个枣,觉得枣太过甜腻了,还带着一股奇怪的药味。
元曜又喝了一口莲子酒,酒十分清香,很好喝。
元曜一边喝酒,一边听仙乐,心情很愉悦。
白姬不动声色地把桃子、枣都吃光了,又笑着向东皇太一讨要:“刚才奔波了许久,肚子有些饥饿,一个青鸾子不够吃,请东皇再赐我几个果腹。”
东皇太一尚未说话,云中君已经阴森地笑道:“不要得寸进尺。这青鸾之桃比西王母的蟠桃还珍贵,一般的神仙不得吃,白玉京一共也才十个。”
“哈哈。”白姬打了一个哈哈,不再讨要了。
元曜见了,道:“白姬,小生这儿还有,你如果不嫌弃它被小生咬过一口,就拿去吃吧。”
“既然轩之不喜欢,那我就替轩之吃了吧。”白姬毫不介意,拿起元曜吃过的桃子,几口就将桃吃下了肚子。
不知道为什么,元曜的脸红了。
东皇太一对云中君耳语了几句,云中君传达了东皇太一的意思:“龙王找来药材,东皇太一愁闷的心情得到缓解,他十分感谢。为了表达谢意,他想献唱一首歌。”
白姬蓦地僵住了。她笑着推辞,道:“东皇的歌声美如天籁,我只是下界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妖,不敢聆听仙音,听了恐折寿。”
东皇太一对云中君耳语了几句,云中君道:“东皇太一说,没有关系,他很想唱歌。”
白姬还想推辞,云中君道:“再推辞的话,东皇太一会不高兴。如果东皇太一不高兴了,那一瓶春色可就没有了。”
白姬颓然,道:“那么,请唱吧。”
元曜感到很奇怪:白姬为什么不愿意听东皇太一唱歌?从刚才起,东皇太一就只和云中君低声说话,不知道他的声音是怎样的?
东皇太一站起身,开始引吭高歌。
东皇太一一出声,元曜就打了一个激灵,一股寒气从他的耳朵开始蔓延全身。
东皇太一五音不全,声如裂帛。他发出鸟一般的鸣叫声,声音时高时低,虽然有韵律节奏,但不知道在唱什么。他的声音最高处像是女子在凄厉地哀号,而最低处又像是谁的指甲在铁门上来回地刮动。
元曜头皮发麻,心中十分难受。他很想立刻堵上耳朵,但是又怕堵上耳朵不礼貌,会得罪神仙,只好默默地忍着。
东皇太一忘情地高歌,望春台上的桃花、杏花、海棠开始在歌声中凋零,乐师们手中的乐器纷纷破裂,他们双眼翻白,一个接一个地晕了过去。
白姬强撑着听着,她的嘴角微微抽搐,一道幽蓝的龙血从嘴角缓缓蜿蜒而下。
云中君却十分欣赏东皇太一的歌声,陶醉地听着,极为享受。
东皇太一见云中君在痴迷地聆听,心中十分高兴,唱得更欢快了。一首歌唱完之后,他马上又唱下一首,没有停止的意思。
东皇太一与云中君对望着,一个陶醉地唱,一个陶醉地听,仿佛周围正在遭受歌声折磨的人都不存在。
元曜十分难受,胸口很沉闷,脑袋中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蠕蠕爬动,噬咬着他的脑髓。他顾不了许多了,想抬手捂住耳朵,但此时他的双手已经没有了力气。他想对白姬说他受不了了,但转头一看,白姬的情况比他的还糟糕。
白姬脸色煞白,不仅嘴角流血,连双眼中也开始流下血泪。
砰!木案上的酒杯突然被东皇太一的歌声振裂。
元曜再也受不了了,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元曜才缓缓醒来。他睁开眼睛,一条浩瀚的星河映入他的眼帘,星光十分灿烂。
元曜侧头一看,对上了一双比星辰更明亮的眼眸。
白姬笑道:“哎呀,轩之,你终于醒了。”
元曜这才发现,白姬侧身坐着,他正枕在白姬的腿上。
元曜面红耳赤,急忙坐起身来,他的动作很大,地面突然摇晃起来,他从地面滑落下去。
白姬伸手,抓住了元曜的胳膊,元曜才稳住身体。
他们前方传来光臧的声音:“不要乱动!不然,星浮槎会翻倒,大家都会掉下去!”
他们后方传来狻猊的声音:“国师,我已经掉下去了!姑姑,快来拉我一把!”
白姬急忙到后面去拉只剩两只前爪扣在星浮槎上的狻猊。将狻猊拉上来之后,白姬回到元曜身边,盘腿坐下。
元曜这才发现,他们置身在一个很大的竹筏一样的东西上,竹筏浮游在星海之中,云雾缥缈。光臧在前面划桨,狻猊在后面划桨,白姬和他坐在星浮槎中央。
一阵风吹过,元曜衣袂翻飞,因为之前晕倒,他的发髻也松散了,长发飞扬。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在哪里?元曜十分迷惑。他记得在望春台的宴会上,他因为听了东皇太一的歌声而昏厥,然后就没有知觉了。
“之前,小生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白姬笑道:“多亏轩之晕过去,东皇太一才停止了唱歌。不然,我一定会在望春台上送命。东皇太一唱歌真要命,偏偏他又爱唱,真是让听的人受折磨。因为轩之晕倒了,不能骑鹤回人间,东皇太一让我们乘星浮槎回去。”
宴会匆匆结束之后,东皇太一遵守诺言,让光臧回人间,也给了白姬一瓶春色和七个水月之精。不过,云中君察觉离奴之前偷吃了一个水月之精,只给了白姬六个。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不能在天上耽误太久,于是,白姬、光臧一行人就离开白玉京,乘星浮槎回人间了。
在星浮槎上,白姬吃下一个水月之精,才从东皇太一的歌声造成的伤害中恢复了元气。
狻猊见了,望了一眼满身伤痕的光臧,恳求白姬。
“姑姑,给国师一个水月之精吧。他受了伤,需要水月之精来调养。”
光臧道:“不用再麻烦龙妖了,一点儿小伤,本国师撑得住。”
白姬望了光臧一眼,见他的眼中竟有一抹诡异的血红色。
白姬道:“对国师来说,吃下水月之精也没有用。先不急着回人间,我们逆天河而上,去天河的尽头。”
光臧道:“去天河的尽头干什么?”
白姬道:“救你。”
光臧道:“什么意思?”
白姬道:“天虚丹连神仙都只能吃一枚,你以凡人之躯一次吃下三枚,身体会受不了,全身经脉和五脏六腑会被药力损毁。你的眼中已经充血了,你必须去喝天河尽头的水,才能清洗天虚丹的药力,保住性命。”
光臧和狻猊吓了一跳,急忙掉转船桨,划动星浮槎,逆天河而上。
元曜听完白姬的叙述,为光臧能离开白玉京而高兴的同时,也为他的身体担心。
光臧看出元曜的担心,豁达地笑道:“书生,不必为本国师担心,吉人自有天相,龙妖带本国师去喝了天河尽头的水就没事了,哈哈哈——”
白姬眼珠一转,道:“国师喝了天河尽头的水,只能说保住了性命。天虚丹对人体可能会有一些后遗症。”
狻猊担心地问道:“会有什么后遗症?”
白姬以袖掩面,道:“天虚丹是以调和体内的阴阳之气来延寿。国师一口气吃了三枚天虚丹,打乱了体内的阴阳,后遗症恐怕是会由男人变成女人。”
光臧如遭雷击,脸唰地变黑了,哭道:“变女人?!那还不如干脆死了算了!本国师当时一定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去吃天虚丹!”
狻猊却松了一口气,安慰光臧道:“只是变成女人而已,没什么可担心的。无论国师变成什么,我都不会离开国师。”
光臧骂道:“笨蛋!要是变成女人了,本国师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狻猊道:“那就不要出去见人了,我们离开长安,去找一片幽静的山林隐居修道。”
“笨蛋!变成女人了,本国师还有什么心情修道?!”
“那就不修道了,国师跟我回东海。东海很好玩,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笨蛋!谁要跟你去东海?!”
光臧和狻猊一个在船头哭,一个在船尾安慰,吵闹不止。
白姬嘴角抽搐,小声地嘀咕道:“我只是说笑罢了,他们居然当真了。”
白姬和元曜并肩坐在星浮槎上看星星。
白姬见元曜的脸色有些苍白,从衣袖中摸出一只琉璃小瓶,道:“轩之,伸出手来。”
元曜不明白白姬想做什么,但还是伸出了手。
白姬拔开琉璃小瓶的瓶塞,在元曜手上倒出一个水月之精。
一轮小小的明月浮现在元曜手心上,冰清而皓洁。
“吃下它吧。”白姬笑道。
元曜觉得水月之精太美,舍不得将它吃掉,道:“太美了,小生不忍心吃。”
白姬想了想,拔下一根长发,将长发穿过明月,然后拎起来。星光之下,长发化为一根黑绳,水月之精化为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光华流转。
白姬将明珠挂在元曜的颈上,笑道:“舍不得吃掉,那就佩戴着,也可以益气养身。”
元曜脸红了,道:“多谢白姬。”
白姬笑道:“轩之不必客气,水月之精的——”
元曜苦着脸打断白姬,道:“水月之精能不算钱,不从小生的月钱里扣吗?再扣下去,小生就永远都领不到月钱了。”
“好吧。偶尔,就送轩之一件东西。”
元曜心里甜甜的,很高兴。
白姬又笑道:“不过,头发的钱还是要算的。这可是真正的龙鬣,虽然柔软,却很有韧性,刀剑不断,水火不侵……”
元曜嘴角抽搐。
第七章 飞 天
过了没多久,星浮槎行到了天河尽头。
天河本是虚幻,并不是真正的河,但天河尽头有一座真正的瀑布。瀑布高千丈,悬挂在虚空中,水流倾泻而下,飞落银河,非常壮美。瀑布的水一直往下落,看不见底,不知道流向了哪里。
元曜远远望着瀑布,惊讶地张大了嘴,道:“白姬,这瀑布太神奇壮观了!”
白姬笑道:“这是宇宙的源头,这瀑布是生命之源,由世间万物的灵气汇聚而成,在此岸从九天流向幽冥,在彼岸从幽冥逆流回人间,循环不止,生生不息。”
白姬的话很深奥,元曜听不懂,也不想弄懂。有些深奥的东西不必探知究竟,他只要欣赏这份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瑰丽就好了。
离瀑布不远处,有一棵巨大的枯树。枯树生长在虚空中,枝干虬结,秃枝上没有半片叶子。许多美丽的飞天或坐在树枝上拨箜篌、吹玉笙,或围着枯树翩翩起舞。她们穿着华艳的霓裳,披着蝉翼一样轻薄的羽衣,纤足踏莲花,舞姿十分曼妙。
白姬见了此景,笑道:“有眼福了,可以看见飞天跳舞。”
星浮槎从枯树下经过时,飞天们嬉笑着绕着竹筏跳舞,一时间天花乱坠,香风旖旎。飞天的舞姿十分迷人,白姬、元曜、光臧、狻猊看得出神,几乎忘了前行。
元曜忍不住感叹:“好美……”
白姬伸手,接了一朵天花在掌上。她从衣袖中拿出装着春色的小玉瓶,用拇指移开瓶塞,将一缕春色倾注在天花之上。
白姬对着沾了春色的天花吹了一口气,天花缓缓飞走,飘向飞天们聚集的枯树。
当天花落在枯树上时,仿佛被施了术法一般,枯树在一瞬间抽出嫩芽,绽开花朵。转瞬之间,枯树从寒冬来到了春天,变得枝繁叶茂,亭亭如盖,绽放着生命的光彩。
飞天们见枯树逢春,十分高兴,舞动得更欢快了。
一名飞天从树上摘了一枝花,飞到星浮槎上,送给白姬,以示感谢。
白姬微笑着接过花枝,十分愉快。
星浮槎向瀑布划去,飞天们跟着星浮槎前行,绕着白姬一行人跳舞。
星浮槎行到瀑布下,却因为水流的冲击而无法靠近瀑布。光臧试着站在船头探出身,也够不着水流。他没有办法喝到灵水,心中有些着急。
一名飞天见了,从插在发髻上的莲花上摘下一片花瓣,飞向瀑布,用小碗般的莲花花瓣接了瀑布之水,然后飞到光臧面前,将水递给他。
光臧接过莲花花瓣,一仰头喝下了天河灵水,眼中的血丝一瞬间消退了,浑身仿佛脱掉了沉重的枷锁,舒服了不少。
光臧擦了擦嘴角,意犹未尽,对飞天道:本国师“没喝够,再给本国师来一杯。”
见光臧如此没礼貌,飞天不高兴地甩袖飞走了。
狻猊急忙大声地替光臧向飞天道谢:“多谢飞天。国师他一向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请不要见怪。”
白姬对光臧道:“万事都有一个度。这世界源头的灵水半杯就可以涤净天虚丹的药力,保住你的性命,喝多了反而会有后遗症。”
光臧道:“什么后遗症?也会变女人?”
白姬以袖掩面,道:“不,这是生命之源,喝多了,会让人类变成猿猴。”
光臧一愣,呆住了。
狻猊大声道:“即使国师变成猿猴了,我也不会嫌弃国师。”
元曜以为光臧在担心变猿猴,道:“国师不必担心,你只喝了半杯,应该不会有事的。”
光臧对白姬道:“龙妖,你身上有装水的器具吗?借本国师一用,本国师想带一些灵水回去。”
元曜奇道:“国师带灵水回去做什么?”
光臧道:“有几个特别讨厌的家伙总是偷偷嘲笑本国师的光头。如果他们变成猿猴,本国师也可以嘲笑他们了。”
元曜默然无语。
白姬道:“打消这个念头吧,别白费力气了。世界源头的灵水被带到人间就会失去灵性,变成普通的水。”
光臧挑了一下画出的火焰眉,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早就试过了?”
白姬顾左右而言他:“啊,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人间了。”
元曜冷汗涔涔,道:“白姬,你带灵水回人间是想把谁变成猿猴?”
“轩之,快看那颗星星好漂亮!”白姬笑道。
“白姬,请不要再做害人和捉弄人的事情了!”
“嘻嘻。”白姬诡笑。
时间已经不早了,白姬、光臧一行人乘着星浮槎往回走,飞天们送了他们一程才离开。
星浮槎静静地漂游在星河之中,顺流而下,天风缥缈。因为顺流而下不需要划桨,光臧盘坐在船头吐纳养气,狻猊蹲在船尾睡着了。元曜望着两边不时浮过的瑰玮仙宫,心潮澎湃。
白姬和元曜并肩而坐,一边欣赏天界之景,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轩之,天上很美吧?”
“美是美,只是空得慌,让人心中不踏实。”元曜道。除了美丽瑰玮的仙宫,眼前就是一望无际的冷清寂寥之景,没有一丝烟火之气,空旷得让人不舒服。
“与俗世烟火的温暖之美不同,这是一种空寂之美。轩之要懂得体味不同的美丽。”
“这种美小生不大习惯,人间就好多了。”
“看来,轩之既没有佛根,也没有仙缘,只有妖缘鬼分了。”
“你这是什么话?!”元曜不高兴地道。
见元曜还披散着头发,白姬笑道:“轩之不要生气。我来替你束发吧。”
元曜这才想起披头散发于礼不合,有违圣人的教诲,便道:“那就有劳白姬了。”
白姬跪坐在元曜身后,替他束发。她将他的长发拢起,绾在头顶之后,才发现没有束发的发冠和簪子。
“轩之,你的发冠和簪子呢?”
“可能在哪里弄掉了吧。”元曜挠头,有些苦恼。没有簪子和发冠,可怎么束发呢?
白姬望了一眼飞天送的花枝,道:“权且折一段树枝代替簪子吧。”
“好。”元曜拿起花枝,折了发簪长短的一截树枝递给白姬。
白姬接过树枝,插在元曜的头上,束紧了发髻。
看着小书生清爽而精神的面容,白姬高兴地笑了:“轩之看起来很精神。”
“多谢白姬。”元曜道谢。
也许是树枝上还残留着春色,啪嗒一声,元曜的发簪上突然开出了一朵花。
白姬怔怔地看着元曜的头顶。
啪嗒!啪嗒!发簪上又接连开出了数朵花,一朵连一朵,重重叠叠。
不一会儿,小书生就顶着满头鲜花了。
白姬望着元曜,以袖掩面,嘴角抽搐。
元曜察觉出不对劲,道:“小生的头顶上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白姬扑哧一声笑了,道:“轩之的头上开满了鲜花。哎哎,不要摘掉呀,这可是好兆头。”
“白姬,这不会是你又在捉弄小生吧?!”小书生黑着脸道。
“没有。这一次,真的是意外。哈哈哈——”白姬捧腹大笑。
狻猊醒了,看见满头鲜花的元曜,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光臧睁开眼,看见满头鲜花的小书生,笑得几乎摔下星浮槎。
元曜很生气,却也没有办法。
于是,在一路的笑声中,星浮槎缓缓从天界降落到了人间,来到了长安上空。
人间仍然是晚上,不过距离白姬一行人乘鹤飞天的那一晚已经过了七日。
下弦月挂在天边,长安城中黑暗而安静。
星浮槎来到了西市上空,本该是缥缈阁的地方只看见一大片红樱之珠。
光臧大吃一惊,道:“龙妖,你才上天没几天,缥缈阁怎么荒凉成这样了?”
白姬忧愁,道:“别提了。早知道,就不种红樱之珠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除掉这些藤蔓。”
元曜也忧愁,道:“不知道十三郎捉到玉兔没有,离奴老弟还在月宫等着咱们换它回来呢。”
星浮槎落在缥缈阁后院,
“白姬?”
白姬倏地伸出双手,左手抓住小书生的衣领,右手掐住黑猫的脖子,将他们拎了起来,口中发出男子的声音:“猫妖、书生,那条狡诈的龙妖在哪里?快叫她出来,本国师有性命攸关的急事!”
他们仔细一听,白姬口中发出的声音是光臧的。
光臧是大唐的国师,住在大明宫中的大角观里。他是李淳风的弟子,精通玄门奥义,深得武后器重,也被长安城中的千妖百鬼所敬畏。不过,光臧太过醉心于长生之术,爱炼丹胜过捉鬼伏妖,因为吃了许多不明丹药,他的头发和眉毛都掉光了,还常常被白姬以假的长生药骗走钱财。
白姬上次捉弄了光臧之后,怕他来寻仇,在缥缈阁布下结界,让他永远也找不到缥缈阁。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白姬竟然变成了光臧,或者说,被光臧附身了?!
“那条龙妖在哪里?在哪里?!”白姬以光臧的声音吼道。
“呃……”
“嗯……”
元曜和离奴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姬”一边使劲地摇晃元曜和离奴,一边以粗犷的声音道:“快叫龙妖出来,这飞魂之术太消耗体力,本国师撑不了多久了!”
“主人……出门了……”黑猫晕头转向地答道。
“白姬”吼道:“她去哪里了?!”
“大概……是一个叫西天的地方……”元曜晕头转向地答道。
“白姬”松开手,离奴、元曜双双摔在地上。
“白姬”喃喃道:“那龙妖居然去西天了……等她回来,你们告诉她,本国师被困在白玉京,受尽了折磨。看在相识一场的分上,请她去白玉京救救本国师……你们一定要告诉她……本国师认识的人中,只有她能救本国师了……”
白姬光洁的脸庞上流下了悲伤的泪水,元曜和离奴觉得这应该是光臧在哭泣。
没有征兆的,白姬突然两眼翻白,抽搐了几下,无力地倒在草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元曜和离奴才敢凑过去查看。
白姬脸色煞白,浑身冰冷,仍然没有呼吸。
元曜和离奴又哭泣着将白姬放在柴火中,准备把她烧成灰。
元曜一边哭,一边问道:“离奴老弟,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离奴一边哭,一边摇头:“不知道。”
元曜哭道:“白玉京是哪里?”
离奴哭道:“天上。”
元曜哭道:“如果小生没听错的话,光臧国师似乎被困在白玉京,正在求救。”
离奴哭道:“主人都死了,谁还管牛鼻子,让他给主人陪葬吧。”
元曜正要点火,白姬又倏地坐起身来,她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虚空。
元曜大惊:“光臧国师又来了?!”
离奴急忙匍匐在地上,哭着解释。
“国师大人,您听差了,离奴刚才没有说让您给主人陪葬……”
白姬回过头,用迷惑的眼神望着离奴和元曜,道:“离奴,轩之,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我身边堆了这么多柴火?”
元曜、离奴见白姬活过来了,十分高兴,破涕为笑。
“太好了!白姬,你活过来了!”
“太好了!主人没有死!”
“怎么回事?我的后脑勺怎么这么痛……”白姬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发现那里肿起了一个小包。
元曜和离奴七嘴八舌地把白姬被鸵鸟撞倒,并被踩了后脑勺,以及她昏死时被光臧附身来求救的事情说了一遍。
白姬望向湛蓝的天空,若有所思地道:“白玉京……”
“白玉京是什么地方?”元曜好奇地问道。
白姬道:“此世有六界,三十六重天,白玉京在第五界的玉清天之中。”
小书生呆呆地望着天空,听不懂白姬在说什么。不过,他大约明白了,白玉京应该是一处很远的仙宫。
“白姬,光臧国师在求救……你会去白玉京救他吗?”
“不去。”白姬斩钉截铁地道。
“为什么?”
“道士和非人是天敌,光臧和我也是敌人。他被困在白玉京回不来,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白姬笑眯眯地道。
想起光臧求助时的无奈和悲伤,元曜于心不忍,道:“光臧国师来请求你帮助他,说明他信任你,没有把你当敌人。”
“可是,我把他当作敌人呀。”白姬笑道。
“呃。”元曜被噎住了。
看来,光臧国师得自求多福了。
第二章 红 樱
白姬站起身来,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空空的双手,又摸了摸衣袖,然后弯腰在草地中找东西:“糟了!红樱之珠不见了!离奴,轩之,快帮我找一找。”
“什么红樱之珠?”元曜迷惑。
白姬趴在地上,在草丛中仔细地翻找。
“一种仙界植物的果实,模样像一颗珊瑚珠,约莫小拇指指甲大小。”
元曜、离奴开始跪在草地上翻找。
三人伏在地上,在木柴和草丛中翻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红樱之珠。
元曜忍不住问道:“这红樱之珠是什么东西?”
白姬道:“有一位客人家的白兔走丢了,捎信来缥缈阁托我帮她寻找。那兔子最喜欢吃红樱之珠。我嫌四处奔波寻找太麻烦了,打算在缥缈阁中种上红樱之珠,然后守‘珠’待兔。”
这条龙妖太懒了!元曜在心中想。
“红樱之珠是仙界的植物,在人间的土地上不一定能够长出。我刚才用花锄在草地上画了一个符阵,以保证红樱之珠能够顺利生长。”白姬向符阵望去,因为她还没画完符阵就被鸵鸟踩晕,元曜、离奴又来来去去地搬运柴火,符阵已经看不清了。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唉!符阵也被打乱了!轩之,你继续找红樱之珠。离奴,你把这一地的柴火收拾一下。”
“好。”元曜应道。
“是,主人。”黑猫应道。
小书生继续趴在草丛中寻找红樱之珠。
离奴一趟又一趟地把木柴搬回了柴房。
白姬走到绯桃树下,围着昏死的鸵鸟转了一圈,红唇挑起了一抹诡笑。
离奴问道:“主人,要把这只冲撞您的大笨鸟烤熟吃了吗?”
元曜赶紧道:“它不是故意的。白姬,请不要吃它。”
白姬笑道:“我一向宽容大度,怎么会和一只鸵鸟记仇?它既然是轩之买下的鸟,等它醒了,轩之就把它养在缥缈阁里吧。”
元曜很高兴,道:“太好了。小生还担心你嫌它丑笨,会责怪小生花十两银子买下它。”
“啊,轩之不提,我还忘了,那十两银子,我会从轩之的工钱里扣。”白姬笑眯眯地道。
元曜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元曜找遍了院子也没找到红樱之珠,白姬说他办事不力,又扣了他十天的工钱。元曜心中悲苦,但又没法反驳,只能拉长了苦瓜脸继续找红樱之珠。
晚上,鸵鸟醒了。它睁着大眼睛,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十分迷茫。
元曜喂鸵鸟吃草,它不吃。
离奴喂鸵鸟吃香鱼干,它也不吃。
白姬给鸵鸟倒了一杯酒,它很高兴地喝了。
离奴气呼呼地道:“书呆子居然买了一只酒鬼鸟回来?!”
元曜挠头,道:“呃,它好像真的很喜欢喝酒。”
鸵鸟喝了几杯酒之后,醉了。它开始在月光下学仙鹤展翅跳舞,口中发出嗝啊嗝啊的声音。它笨重的身躯跳起舞来十分滑稽,声音更可笑。
离奴捧腹大笑:“这只大笨鸟不会以为自己是仙鹤吧?哈哈哈!”
元曜有些窘,朝鸵鸟喊道:“不要再把自己当仙鹤了,会被嘲笑的。”
白姬看见鸵鸟学仙鹤跳舞,居然没有笑。她取了一支笛子,将笛子横在唇边,吹起了一首空灵而婉转的曲子,为鸵鸟助兴。
鸵鸟听见白姬的笛声,十分高兴,更加沉醉于自己的舞姿之中。
离奴变成一只小黑猫,跑到草地上,和鸵鸟一起跳舞。
元曜提着一盏莲灯,继续在院子里寻找红樱之珠。白姬答应他,如果他找到红樱之珠,就不扣他的工钱了。
一些夜游的妖怪听见白姬的笛声,纷纷来到缥缈阁的后院,加入了跳舞的行列。不一会儿,草地上千妖乱舞、百鬼纵歌。
一只皮鼓化成的器物妖把鼓槌递给元曜,让他敲自己。元曜不敢拒绝,只好接过鼓槌,和着白姬的笛声敲皮鼓。
白姬见元曜敲皮鼓,笛声忽然一转,吹起了一首活泼欢快的曲子。元曜配合白姬的旋律敲鼓:“咚——咚咚——咚——咚咚咚——”
月光下,庭院中,千妖百鬼嘻嘻哈哈,舞动得更欢乐了。
鸵鸟十分高兴,仰头望着夜空,圆润而明亮的眼眸中映了两轮明月。
白姬让离奴拿出美酒,招待千妖百鬼。缥缈阁中举行了一场妖宴,妖怪们玩得很尽兴,明月西沉时才散去。
深夜,白姬、离奴都去睡了,元曜还想继续寻找红樱之珠。但是,敲了许久的皮鼓,他的手臂酸痛,不方便提灯笼,于是他不得不明天再继续找,也去睡下了。
鸵鸟睡在元曜的被子上,把头靠在元曜的脖子边,小声地打着呼噜。
元曜撵了鸵鸟几次,让它去后院睡,但它总会在小书生睡着时再跑来,睡在他的被子上,小书生也就随它去了。
第二天,元曜在晨光中醒来,鸵鸟还在呼呼大睡。元曜打着哈欠穿上外衣,去后院的古井边梳洗。他刚走到回廊,就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
青草中,一夜之间长满了某种藤蔓植物,青翠而柔嫩的叶子下结了一串又一串的红樱之珠。红珠碧叶覆盖了大半个后院,色泽鲜艳的红珠子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看上去美丽而诱人。
元曜张大了嘴,心中思忖:这下子找到了满院子的红樱之珠,不知道白姬会不会给他涨工钱?!
离奴起床之后,也看见了满院子的红樱之珠,十分惊讶。离奴摘了一串红樱之珠,放进嘴里尝了尝,转惊讶为高兴:“吃着和樱桃差不多。今晚,爷来做一盘樱桃鱼。”
元曜额上见汗,道:“这不是樱桃……而且,还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毒,能不能吃……”
离奴道:“兔子都能吃,它怎么会有毒?书呆子放心吃吧。”
元曜还是不敢吃。
日上三竿时,白姬起床了。她看见满院子的红樱之珠,有些惊讶:“哎?居然长出来了?看来,昨天的红樱之珠是掉进土里了。还好,符阵没有完全失效。”
元曜苦着脸道:“这红樱之珠是不是长得太茂盛了?小生早上看见时,它才覆盖了半个院子,现在已经长满整个院子了。”
白姬采了一串红樱之珠,摘了一颗放进嘴里,笑道:“生命力旺盛是一件好事。我倒没有料到它的长势这么好。这下,不仅可以引来白兔,我们也可以尽情地吃了。”
离奴道:“主人,离奴打算采一些红樱之珠,做红樱之鱼。”
白姬笑道:“红樱之珠口感有些酸涩,再采一些做蜜饯吧。用马老太君送的镜花蜜腌渍的红樱之珠,一定很美味。”
黑猫挠头,道:“离奴不会做蜜饯。”
白姬笑道:“胡十三郎很会做蜜饯,去年送来的青梅脯和杏脯都很好吃,去请十三郎来做吧。”
“离奴讨厌那只臭红狐狸!离奴去请那狐狸,那狐狸一定会摆臭架子,嘲弄离奴,离奴会很没面子。”离奴很不高兴。离奴和胡十三郎一向不和,是死对头,每次一见面,都会打起来。
白姬掩唇笑道:“红樱之珠腌成蜜饯之后再做鱼脍,想必会很美味。”
离奴闻言,口水哗啦,妥协了。
“主人的蜜饯比离奴的面子更重要。如果那只臭狐狸对爷狂妄无礼,等蜜饯做好了,爷再收拾那臭狐狸。”
白姬拍了拍黑猫的头,笑道:“十三郎来了就是客人,不许故意欺负人家。”
“主人,臭狐狸还没来,你就胳膊肘朝外拐,离奴太伤心了。”
元曜忍不住道:“是离奴老弟你太霸道了。十三郎还没来,你就想着收拾人家了。”
“闭嘴。”黑猫骂道。
元曜不敢反驳。
离奴出门去翠华山找胡十三郎了。
最近平康坊有无头鬼作祟,白姬穿上男装,扮成“龙公子”,带着几张符咒坑银子去了。小书生留在缥缈阁看店。
缥缈阁的生意十分冷清,元曜坐在大厅中一边喝茶,一边读《论语》。
鸵鸟在后院玩累了,跑来找小书生讨酒喝。小书生怕它喝醉了发酒疯,只给它喝茶。鸵鸟很不高兴,用嘴啄小书生,小书生没有办法,只好给它倒了一杯罗浮春。鸵鸟心满意足地喝了酒,又跑去后院学仙鹤跳舞。
元曜不经意间抬头时,发现一道金色的人影在缥缈阁外走来走去。
缥缈阁虽然位于西市,但并不是真正存在于西市中。天上琅嬛地,人间缥缈乡,缥缈阁并不存在于真实的世界中,有缘之人可以从真实的世界走进缥缈阁,无缘之人看不见缥缈阁。
从真实的世界来看,缥缈阁外应该是一条幽僻的死巷,不是大街,不会有行人。那么,门外的金色人影是谁?
如果是有缘之人,他为何不走进缥缈阁?
如果是无缘之人,他为何在死巷外徘徊?
元曜心中好奇,放下书本,走到大门边。他向外望去,看见了一名金衣青年。
金衣青年约莫二十岁,看上去不像是大唐人。他的面容刚毅俊朗,身材魁梧精壮,穿着一身窄袖胡服,一头蓬松的卷发,左耳上穿着一大一小两个圆形金环。
在阳光下看去,金衣青年的眼眸呈淡金色,和妖化的白姬的眸色一样。他脸色十分憔悴,神情也很焦虑,似乎有烦忧的心事。
金衣青年在缥缈阁外走过来走过去,仿佛看不见缥缈阁的大门,也看不见站在门边观察他的元曜。
凭着直觉,元曜觉得金衣青年应该是非人。他在金衣青年身上没有感受到恶意,又见其神色焦虑,就开口道:“这位兄台好像有忧心之事?”
元曜一开口,仿佛有某种屏障在一瞬间轰然坍塌。金衣青年一下子看见了缥缈阁,看见了元曜,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道:“我找到缥缈阁了!”
金衣青年的声音有些耳熟,元曜感觉以前似乎听见过。他仔细看了看金衣青年,青年十分陌生,他并不认识,疑心自己听错了:“兄台在找缥缈阁?”
金衣青年点头,走到大门边,却似乎有某种顾虑,停住了步伐,不敢走进去。青年试探着问道:“我能进去吗?”
元曜笑道:“当然可以。缥缈阁就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欢迎八方之客。”
金衣青年道:“你能伸出手吗?不然,我进不去。”
元曜伸出了手。
金衣青年抓住元曜的手,迈步走进缥缈阁。这一步看似平常,他却仿佛从一个世界踏进了另一个世界。
走进缥缈阁之后,金衣青年明显舒了一口气,朝元曜笑道:“谢谢姑父。我终于进来了。”
听见这一声“姑父”,元曜如梦初醒,也瞬间忆起了这是谁的声音。他张大了嘴:“你是……?”
金衣青年倏地化成了一只鬣毛飞扬的金色狻猊,雷声道:“姑父,我是狮火。你忘了我吗?”
狻猊的声音如同惊雷,震得元曜两耳疼,双腿发软,险些摔倒。
元曜大窘道:“不要乱叫!小生不是你姑父!”
狻猊是白姬的九个侄子之一,是光臧的灵兽,一向和光臧形影不离。
白姬在缥缈阁外布下结界,阻止光臧进入,狻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