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论
第一章 基本的划分
第二章 人的自身
第三章 人所拥有的财产
第四章 人所展现的表象
第五章 建议与格言
总体建议
我们应如何对待自己
我们对他人应采取的态度
我们对于命运和世事的发展应持有的态度
第六章 人生的各个阶段
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第1卷,第8章)把人类生活中的幸福来源分为三类——外物、灵魂和肉体。现在我只保留这种三分法。我想说的是,终有一死的人类命运的差异建立在三种基本内容之上。它们是:
(1)人本身:即在最广泛意义上属于人的个性的东西。这个概念包括健康、力量、外貌、脾性、道德品质、智力和教养。
(2)人拥有的东西:也就是任何意义上的个人物品和财产。
(3)人的外在形象:众所周知,这是指一个人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也就是别人对他的看法。人们对他的看法可以分为名声、地位和荣誉。
第一类别的差异是自然本身在人类之间设立的,从这一点已经可以推断出来,比起后两类仅仅是出于人为因素的差异,这类差异对人类幸福或者是不幸的影响要更为根本和深刻。人类真正的优势,例如伟大的精神或者宽广的心胸,比起地位、出身(即使是君王)和财富方面的优势,就像真正的国王与剧院里的国王。伊壁鸠鲁的第一位门徒梅特多鲁斯的著作里有这样的一章:“通往幸福的最佳途径在我们的内心,而不在我们的自身之外。”无论如何,对于人类的幸福,对于他整个存在的方式,主要的事务显然就是他的内心所在与内心活动。这直接显示了他内在的舒适或者痛苦,而这首先是他的情感、意愿与思想的产物,而所有外物都只不过是起到了间接的影响。因此,同样的外在事件或者是关联对每个人都会产生截然不同的刺激,在同样的环境之下,每个人都生活在个不同的世界里。因为只有他自己的想象、感受和意志活动才与他直接相关。外物只不过是在涉及这些东西的时候才对他产生影响。每个人生活的世界首先取决于他对世界的理解,因此,这个世界因为个人头脑的差异而呈现出不同。按照每个人的头脑来看,这个世界可能是贫乏、单调和肤浅的,但也有可能是丰富、有趣和内涵深厚的。例如,有些人会嫉妒其他人在生活中遇到的有趣经历,但他们其实应该嫉妒后者所拥有的理解的天赋—一塞种天赋会赋予那些人所描绘的事情一种意蕴。因为同一件事情,对一个思想丰富的头脑来说如此有趣,而对一个肤浅庸常的头脑来说却只是日常世界中单调的一幕。这些场景最经常出现在歌德和拜伦的许多诗歌作品里,这些诗歌显然建立在真实事件的基础之上。愚蠢的读者会嫉妒诗人那令人艳羡的奇遇,而不是诗人那强大的想象力—一塞种想象力可以凭借相当庸常的事件制造出伟大和美丽的东西。同样,一个忧郁者所看到的一幕悲剧,在一个乐天派看来只是一场有趣的争吵,在一个迟钝冷漠的人看来只是在眼前发生的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这一切的基础都在于,每一种现实,也就是每一种充实的当下都由两部分组成:主体和客体——尽管主体和客体之间存在着必要且紧密的关联,就像水分子中的氢与氧。在客体部分完全相同,但主体部分具有差异的时候,当下的现实就会完全不同,反之亦然。最美和最好的客体遇上最迟钝和最恶劣的主体,也只能产生恶劣的现实和当下,就像美丽的风景遭遇了恶劣的天气,或者是用低劣的模糊镜头进行拍摄。或者是说得更直白:每个人都像囿于自己的皮囊那样囿于自己的意识,仅仅直接生活在自己的意识里,因此外在的世界对他没有太大的帮助。在舞台上,有人扮演帝王,有人扮演顾问,有人扮演用人、士兵或者是将军。但是这些区别都只存在于表面,在内部,这些表象的核心是一样的。一个可怜的喜剧演员,承受着自己的折磨与困厄。在生活中也是这样。地位和财富的差异给每个人分配了需要扮演的角色,但这与内心幸福舒适的差异完全没有关系。每个人可怜的头脑里都装着自己的困厄和折磨,内容物完全不同,但形式,也就是实际上的本质却相当趋同。就算折磨与困厄的等级存在着差异,那么这也和地位与财富完全无关,也就是说,与他所扮演的角色完全无关。因为对人类来说,存在的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在他的意识之中独自存在和发生。因此,很显然,意识的创造本身就是首要的本质性内容,所以在大多数情况下,意识的创造比呈现在意识中的形象更为重要。所有的繁华与享乐,在一个愚人沉闷的意识里都会黯然失色,而塞万提斯却在一个令人不适的监狱里写下了《堂吉诃德》。相比之下,这个愚人的意识就显得非常贫乏。当下与现实的客体部分掌握在命运的手里,因此是可以改变的。主体意识却是我们自己,因此在本质上是不可改变的。所以,每个人的生命尽管会经历所有这些外在的变化,性格却始终如一,就像经过一系列的变奏依然还在演奏着同一个主题。没有人能够脱离自身的个性。就像无论人们将动物置于何种关联,它们都始终受限于自然为它们的本质所设定的不可违背的狭窄圈子。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我们努力使我们喜爱的动物得到快乐的时候,首先要顾及它们的本质和意识的局限,始终将我们的努力控制在一个狭窄的范围内。人类的情况也是如此。他的个性已经预先决定了他有可能得到的幸福。他精神力量的局限尤其一劳永逸地决定了他从事高级享乐的能力。如果他的精神力量非常狭隘,那么所有外在的努力,所有他人和运气能够为他做的一切都不能引领他超越那种庸常的、动物性的人类幸福与舒适的范围。他只能够停留在感官享乐、熟悉和快活的家庭生活、低级的社交和庸俗的消遣层面,即使教育能够起到作用,它在拓展圈层方面总体而言也起不到很大的作用。因为最高级、最丰富和最持久的享乐就是精神层面的享乐,尽管我们在青年时代无法充分地认识到这一点;但是能否感受这些乐趣主要取决于精神的力量。也就是说,这一点清清楚楚地证明了,我们的幸福高度取决于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取决于我们的个性,而我们在大多数情况下却仅仅考虑我们的命运,考虑我们所拥有的东西和我们所展示的形象。但是我们可以逆天改命,如果我们内心丰富,我们对命运就不会索求太多,与之相反,愚人始终都是愚人,迟钝的笨蛋始终都是迟钝的笨蛋,即便他置身于伊甸园,被天女所环绕。因此歌德说道:
人民,奴仆和胜利者,
他们承认,在任何时候,
凡夫俗子至高的幸运,
都只不过是个性。
——《西东诗集》
P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