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
小兵
天国之车
我想知道为什么
赦免
阿拉比
园会
斯莱德尼·瓦什塔
快成年的小子
独处
我的亲戚莫利纳斯少校
蓝色旅馆
三怪客
来客
外套
罗杰·马尔文的葬礼
伊凡·伊里奇之死
隐秘
信号员
一个旅客关于恐怖床的故事
一桶阿蒙蒂拉白葡萄酒
分歧
发电机之神
夕阳
老人
新兴者必相会
伤痕
好人难寻
杀人者
国家的宾客
刽子手
园丁
爱
没有脾气的男人
玫瑰园里的阴影
死者
菊花
乞力马扎罗的雪
白夜
丛林之兽
宝贝儿
善良
乡村医生
看不见的珍藏
镇上的穷人
小水手的故事
秘密伙伴
缀满蛛网的房屋
选择
普通的一天
边远公署
饥饿艺术家
马里奥与魔术师
败坏了哈德莱堡的人
打赌
瑞普·凡·温克尔
诗人
回声
夏天的悲剧
每星期日,这两个小兵一有空闲,便出去野游。他们离开营房便向左拐,以行军般的速度,大步穿过库伯瓦,到了屋少人稀的地方,才放慢脚步,沿着通往贝松那条光秃秃的、积满尘土的公路往前走。
他们俩身材瘦小,外套却又大又长,人裹在大衣里几乎要消失不见,袖子垂下来把两只手统统遮住,肥大的红色马裤挺碍事,使他们只好劈开腿走路。在又高又硬的筒状军帽下面,他们的脸显得特别小——这是两张布列塔尼人的、表情贫乏空洞的脸,朴实,几乎像牲口一样单纯,蓝色的眼睛柔和而安详。
他们一路上都不说话,径直往前走,既然两人的想法一致,那就不用交谈了。事实是,他们在尚皮乌附近的小树林里,找到了一处使他们想起故乡的地方。他们只有在那里才心情舒畅。
每当走到通往科隆布和沙杜两条路的交叉口,他们总要到树丛下面摘下沉甸甸的军帽,擦擦脑门上的汗水。
他们总要在贝松桥上小憩片刻,俯在桥栏上待几分钟,望望塞纳河。有时他们放眼远眺,注视广阔的阿让特伊大湖,许多挂着白帆的轻舟微倾着在河上疾驶。这也许让他们回想起了布列塔尼的水乡景色、他们故乡附近的瓦讷港,以及越过整个莫尔比昂省驶向浩瀚大海的渔船。
他们一过塞纳河,便到农村的腊肠商、面包商和葡萄酒商那儿购买食物。一根血肠,四个苏的面包,一升酒,就是他们的一顿饭食,他们用手绢包好带上。离开这个村庄以后,他们便把步子放得很慢,谈起话来。
在他们前面有一片贫瘠的平原,星星点点的树木点缀其间,走过这平原便是一片小树林,他们觉得它很像克尔玛利旺的那片树林。在庄稼的一片新绿之中隐着一条小路,路两旁则是谷物和干草。让·克德朗一个劲儿地对吕克·勒·加尼德说:
“这景致看起来好像普卢尼翁。”
“对,一点不错。”
他们并排往前走,心里充满了对故乡模糊的回忆,埋藏在他们心里的一些图景渐渐被唤醒了。这些图景朴素得好像花一便士就可以买到的大幅彩色画。他们一路走,一路回忆,想起了不少东西,一会儿是粮食地的一角,一会儿是一排树篱和一片高沼地,一会儿是一处十字路口,一会儿是一座花岗岩十字架。
他们也总是会在一块作为界标的硕大岩石旁停下来,因为它看起来就像洛克讷旺那地方的环形列石。
每个星期日,当他们走到第一片树丛时,吕克总要割下一根榛树枝,轻轻地剥掉树皮,心中思念着老家的亲人。让则在一边拿着食物。
吕克时不时说出一个名字,或是简单地提到他们在孩提时代做的某件事情,便能引发两人漫长的遐想。他们的故乡,他们心爱又遥远的故乡,一点儿一点儿重新占据了他们的心,从远处向他们传来了它朦胧的形象、声音、闻名遐迩的景色和芳香的气息——咸咸的海风吹拂着翠绿的大地。
他们闻到的不再是那巴黎马厩、牛棚里的臭味(巴黎郊区便是用那儿的粪便施肥的),而是金雀花的芳馨。带着咸味的海风把这些花瓣摘下,刮走。在他们眼中,河岸上方露出的船帆仿佛就是海船的大白帆,从他们家一直蔓延到海边的那片辽阔平原上,常常能看见这样的海船。
吕克和让迈着小碎步往前走,心头萦绕着甜蜜的乡愁,却又像被囚禁在笼子里思念原野的野兽,感到深深的悲痛。
等到吕克把纤细枝条的树皮剥掉,他们已到了树林的一角,他们每个星期天都在这儿吃早饭。
他们找到了上次藏在灌木丛里的两块砖头,搭了个灶,点燃一小堆树枝,用刺刀挑着血肠,放在火上烤。
他们吃完了早饭,把最后一点面包屑都咽下肚,把最后一滴葡萄酒都倒进喉咙,便并排坐在草地上,一句话也不说;眼皮耷拉下来,凝视着远方,像做弥撒那样交叉着手指;穿红裤的腿伸出去,紧挨着田野里的罂粟花。他们圆筒皮军帽和军服上的黄铜纽扣在骄阳下闪闪发光,连他们头顶上边歌边盘旋的云雀,也惊疑地停在半空。
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