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缥缈(2鬼面卷典藏版)
ISBN:9787573629227
作者:作者:白姬绾|责编:李文峰
定价:¥49.8
出版社:null
版次:第1版
印次:第1次印刷
开本:4 平装
页数:1页
商品详情
目录

第一折  玉面狸
  第一章  报恩
  第二章  乞丐
  第三章  玉面
  第四章  妖术
  第五章  鬼亲
  第六章  偷脸
  第七章  化形
  第八章  猞猁
  第九章  宽恕
  第十章  尾声
第二折  牡丹衣
  第一章  品茶
  第二章  贺兰
  第三章  幻衣
  第四章  光臧
  第五章  冠宠
  第六章  女娲
  第七章  子虚
  第八章  马球
  第九章  泥俑
  第十章  血月
  第十一章  迷宫
  第十二章  回归
  第十三章  尾声
第三折  桃核墨
  第一章  清秋
  第二章  桃核
  第三章  摩诘
  第四章  凌霄
  第五章  服常
  第六章  梼杌
  第七章  王母
  第八章  天枢
  第九章  重阳
  第十章  光箭
  第十一章  桃源
  第十二章  尾声
第四折  清夜图
  第一章  鼠楼
  第二章  神隐
  第三章  天宫
  第四章  女宴
  第五章  瞬城
  第六章  紫微
  第七章  清夜
  第八章  万珍
  第九章  尾声
番外  冬之蝉

精彩页/试读片段

    第一折  玉面狸
    第一章  报恩
    金秋十月,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
    清晨时分,元曜打开缥缈阁的大门。大门口放着一张梧桐叶,梧桐叶上摆放着三块桂花糕,两块在下,一块在上。
    一只花狸猫躲在柳树后,偷偷地望着缥缈阁。
    元曜抬头时,正好和花狸猫四目相对。
    花狸猫急忙缩了头,似乎很羞赧,飞快地跑了。
    “哎——”元曜想叫住花狸猫,但是花狸猫已经跑远了。
    元曜追不上它,只好作罢。
    元曜望着三块桂花糕,有些哭笑不得。
    三天前,元曜去西市瑞蓉斋买桂花糕,回缥缈阁的路上,一只花狸猫跟着他,眼睛盯着他手中的桂花糕。
    元曜猜想,花狸猫可能想吃桂花糕,就取了两块,放在干净的树叶上。
    花狸猫很开心地吃了。
    之后,一连三天,元曜早上打开缥缈阁的大门,都会看见一张梧桐叶,三块桂花糕。饶是小书生呆头呆脑,也能发现一只花狸猫躲在柳树后面,探头探脑地张望。不过,只要一对上元曜的眼神,花狸猫就会飞快地跑掉。
    元曜问白姬这是怎么一回事。白姬道:“这是花狸猫在报恩呀,轩之给它吃了桂花糕,它也回送轩之桂花糕。”
    元曜拿着桂花糕走进缥缈阁,觉得花狸猫天天来报恩,倒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离奴穿戴整齐地走出来,看见桂花糕,撇嘴道:“那只花狸猫又来了?书呆子真笨,当时给它一条大鲤鱼多好,现在就天天有大鲤鱼吃了。”
    “离奴老弟,你这是什么话?施恩岂能图报?”
    元曜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离奴道:“这只花狸猫天天来送桂花糕,小生颇为过意不去,想要叫住它,它又跑了。离奴老弟和它同为猫,可认识它?”
    离奴生气地道:“不要把爷和不知从哪里来的野山猫相提并论!爷是干净优雅的家猫,爷的祖上有高贵的血统,是猫中的贵族。爷如此高贵英俊,怎么会认识鄙俗又丑陋的野山猫?!”
    元曜挠头:“可是,看起来,离奴老弟你也很像野山猫呀。”
    离奴吼道:“那是你眼拙!”
    上午,缥缈阁中生意冷清,没有客人。
    白姬闲得无聊,对元曜道:“轩之,去西市逛一逛吧。天气也冷了,我要去添几件冬衣。轩之也可以买一件,这个月就不给你月钱了。”
    “好。”元曜道。
    离奴赶紧道:“主人,离奴也不要月钱了,您给离奴带一顶漂亮的帽子回来吧。”
    白姬道:“离奴,你已经没有月钱了,你这个月的月钱都已经买香鱼干了。”
    离奴想了想,道:“那就用书呆子下个月的月钱给离奴买帽子。”
    白姬道:“可以。”
    元曜生气地道:“白姬、离奴老弟,请不要不经小生的同意,就擅自预支小生的血汗钱!”
    白姬、元曜离开缥缈阁,来到西市繁华的街头。
    西市中店铺林立,一片繁华,铁行、肉行、笔行、大衣行、药行、秤行、绢行、麸行、鱼店、酒肆林立,波斯、大食的商人穿着鲜艳的衣服在卖珠宝,新罗、扶桑的商人在大声吆喝着卖药材,一些走江湖的艺人当街卖艺,许多人围着观看,十分热闹。
    白姬、元曜走进一家远近驰名的制衣铺——蚨羽居。
    蚨羽居里有衣裳成品,也可以定做。不过,这里几乎没有女装。在唐朝时,贵族王室的女子有家族专属的裁缝、绣女,一般不会在外面买衣裳。平民女子大都精通女红,穿的衣裳自己缝制,一般也不在外面买衣服。
    白姬执意定做几件女装,蚨羽居的朱掌柜只好把妻子叫出来,让她和白姬细谈布料与款式。
    元曜觉得定做麻烦,试了一件猞猁毛镶边的墨蓝色长袍。这件长袍质地上好,厚实而柔软,剪裁精良,优雅而合体。
    白姬左右端详了一会儿,赞道:“轩之穿上这件袍子,倒是很精神。”
    小书生也很满意,道:“那小生就买它了。”
    朱掌柜道:“这……这恐怕不妥。公子还是另外选一件吧。”
    元曜奇道:“为什么?”
    朱掌柜道:“这件袍子是波斯王子萨桑定做的,他今日就会来取。”
    元曜有些失望:“原来,是别人定做的。”
    白姬对朱掌柜道:“那你再做一件和这件袍子一模一样的。到时候,我们来取。”
    朱掌柜苦着脸道:“不可能一模一样,这布料是萨桑王子拿来的,十分珍贵,店里没有。”
    元曜道:“算了,不用麻烦了,小生重新挑一件袍子好了。”
    白姬固执地道:“一定要这件。难得轩之能把一件袍子穿得没有酸腐之气。”
    元曜生气地反驳道:“你这是什么话?小生什么时候酸腐了?!”
    白姬笑道:“我随口一说,轩之不要生气。”
    白姬坐在蚨羽居等波斯王子,元曜只好陪她等着。
    白姬一边喝茶,一边和朱掌柜闲聊。她从朱掌柜的口中打听到,这位萨桑王子的汉名叫苏谅,他是萨桑王朝的后裔。他的父亲卑路斯是波斯的皇子,高宗时期在长安担任右武卫将军。后来萨桑王朝灭亡了,卑路斯就一直留在长安了。卑路斯去了以为李氏郡主,生下了苏谅。苏谅一半是波斯血统,一半是大唐血统。
    “可怜的王三!”白姬叹道。
    离奴端上香茶,奉给老大夫。
    老大夫接过了茶,道:“是啊,很可怜呢。饶是王三身强力壮,还能养好,也得受一阵子苦了。依老夫之见,这妖鬼之中,猫妖最讨人嫌,它们心性阴邪,既记仇,又小心眼,还爱给人添乱。”
    老大夫正准备喝茶,离奴冷哼一声,一把抢过了茶杯,将茶杯放回托盘里,气呼呼地走了。
    “噗——”白姬、元曜偷偷地笑了。
    老大夫一头雾水,道:“这位小童怎么不给老夫喝茶?”
    白姬笑着解释道:“想是沏错了茶,他去换了。招待您,得用上等的茶叶,这才是礼数。”
    老大夫笑道:“其实,不用太麻烦,老夫一向都饮粗茶。”
    “不麻烦,您先坐一会儿。”料定离奴不会给老大夫送茶来,白姬自己下去拿茶了。
    老大夫望着白姬离去的身影,捻须微笑。
    元曜觉得枕头下有什么东西,硌得他的脖子很不舒服,将其摸出来一看,是一个干枯的断手,像是小孩子的。
    元曜头皮发麻,心中惊悚,但是又怕老大夫看见断手,闹到官府。他悄悄地扯出衣袖中的手帕包了断手,趁老大夫转头望着门外时,忍着疼痛,探出身,把断手往床底下扔去。
    老大夫回头,捻须笑道:“后生真是好福气,娶了一位这么美丽贤淑的娘子。”
    元曜闻言,一时间没撑稳身体,滚下床。
    元曜坐在地上,面红耳赤地摆手,道:“不,不,白姬不是小生的娘子!小生还没有成亲呢!”
    老大夫奇怪地道:“后生,你不疼吗?”
    元曜浑身是伤,又摔倒在地上,但是因为心情激动,急于解释,浑然不觉得疼痛。经老大夫提醒,难耐的疼痛才如蚯蚓一般爬上了元曜的神经,他忍不住号道:“哎哟,疼死小生了,疼死小生了——”
    老大夫一头冷汗:这缥缈阁里的人怎么都这么奇怪?!
    老大夫喝完茶之后,告辞走了。
    那名乞丐不愿意离开,留在缥缈阁不肯走。白姬没有赶他走,离奴也没管他,小书生也觉得花狸猫在缥缈阁住两天也没关系。
    乞丐在后院梳洗了一番,他穿的衣服又脏又破,只好扔了。元曜有些奇怪:离奴从来不换衣裳,这花狸猫怎么还要换衣裳?元曜把自己的新袍子拿出来,给乞丐穿上。
    乞丐穿戴整齐出来,远远看去,倒也是一名魁梧健朗的男儿,只是,只能远看,不能近观,他的猫容太诡异了。
    元曜有些奇怪,离奴变猫的时候是猫,变人的时候是人,这花狸猫莫不是法术不精,才会变出一个半人半猫的奇怪模样?
    吃晚饭时,缥缈阁新添了一副碗筷,白姬、元曜、离奴、乞丐坐在廊檐下吃饭。
    白姬抱怨元曜将她新得到的猿猴手臂扔到了床底下,元曜解释说这种东西太吓人了,还是藏在床底比较好。白姬不高兴,决定以后即使元曜病得快死掉,也不再借床给他养病了。
    乞丐不知道是太饿了,还是本来胃口就很好,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吃光了所有的菜肴。
    白姬、元曜、离奴看着乞丐吃东西,举着的筷子落不下去。
    白姬望了一眼结满桃子的绯桃树,飘了过去。
    “嗯,我去吃桃子吧。”
    离奴起身,跑去厨房。
    “爷去吃香鱼干。”
    元曜没有吃的,只好留下,笑道:“花猫兄的胃口真好……”
    “咿呀——”乞丐含混地说了一句什么,继续胡吃海塞。
    晚上,元曜和乞丐睡在大厅中。
    元曜睡得很熟,发出轻微的鼾声,乞丐却睡不着,他站起身,走到货架边,站在一面铜镜前。
    月光下,乞丐看着镜子里的猫脸,忍不住掩面而泣。
    第二天早上,元曜起床了,乞丐还在睡。
    元曜没有吵醒他,自己去打开缥缈阁的大门。大门被打开的瞬间,元曜吓了一跳——门口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壮汉,不知道被谁打得鼻青脸肿,昏迷不醒。他们的服饰元曜很眼熟,正是苏谅的侍从的服饰。昨天上午,正是他们打了小书生。
    元曜抬头望向大柳树,一只花狸猫正探头探脑地张望。一对上元曜的眼神,它又害羞地跑了。
    “呃?!”元曜大吃一惊:昨天背他回来的乞丐不是花狸猫?
    这些人是花狸猫丢来的吗?元曜心中暗暗叫苦。
    恰在这时,壮汉中的一人醒过来了,揉着眼睛坐起身。
    砰!元曜急忙关了大门,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隔着大门,元曜隐约听见那个壮汉醒来之后,在拍醒同伴。
    “快醒醒,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咦?这是哪里?哎哟,老子的鼻子好疼!”
    “俺的腰好像折了,昨晚是哪个兔崽子从背后一闷棍,把俺给打晕了?!”
    “老子昨晚也被人偷袭了!”
    “可恶,要是让爷知道是谁,爷要他好看!”
    元曜提心吊胆,害怕壮汉们闯进缥缈阁,但门外的众人好像没有看见缥缈阁,七嘴八舌地抱怨了一番,互相搀扶着走了。
    “呼——”元曜松了一口气。
    元曜走到寝具边,望着熟睡的乞丐:如果他不是花狸猫,那他是谁?为什么长着一张猫脸?
    乞丐毛茸茸的猫脸看上去像是一张面具,元曜忍不住伸手去扯他的胡子,看是不是面具。
    “咿呀——”乞丐吃痛,一下子惊醒。他看见小书生扯他的胡子,有些生气,瞪着小书生。
    元曜尴尬地道:“小生……小生只是想知道兄台是不是戴着面具……”
    “咿呀呀——”乞丐生气地挥拳,似乎在说:你才戴面具!
    元曜道:“小生知道这么问有些失礼,但是小生实在有些好奇,兄台为什么长了一张猫脸?”
    乞丐闻言,眼神一黯,用被子蒙了头,转身背对着元曜。
    乞丐浑身战栗,悲伤地哭泣。
    “兄台,你别哭了,小生不问你就是了。”元曜心软,看不得人哭。
    乞丐哭得更厉害了。
    元曜也没办法,安慰了乞丐几句,就自去后院梳洗了。
    吃过早饭,趁乞丐坐在后院发呆,元曜偷偷地问白姬道:“你早知道那位乞丐兄不是花狸猫,对吗?”
    白姬点头,道:“是啊。他明明是人嘛。”
    “你怎么不早告诉小生?”
    “轩之又没问。”
    “他为什么长了一张猫脸?”
    “我怎么知道?”白姬摊手,随即诡异地笑了,“比起他为什么长了一张猫脸,我倒是更好奇他为什么能够踏进缥缈阁。”
    就在这时,乞丐来到了白姬、元曜面前。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深碧色的眼眸望着白姬,以嘶哑的声音吃力地道:“愿……望……”
    他说出这两个字时,仿佛撕裂了喉咙,非常吃力,甚至连嘴角都涌出了鲜血。
    白姬笑了,道:“什么愿望?”
    乞丐掏出一把匕首,匕首寒光闪闪。他用匕首沿着自己的额头、脸颊、下巴,划了一个圈,鲜血滴落。他扔下匕首,用手抠住额头的创口,沿着匕首划下的线,生生地撕开了猫脸。他揭开猫脸皮,下面是赤裸裸的血肉。
    乞丐疼得哀号起来,撕心裂肺。
    元曜吓得牙齿打战,险些晕厥过去。
    然而,不到半盏茶时间,乞丐脸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皮肤粉红,细毛生出,又长成了一张猫脸。
    乞丐的手上还拿着一张血淋淋的猫脸皮。
    元曜惊愕地张大了嘴,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乞丐悲哀地望着白姬。
    白姬诡异地笑了,道:“原来是中了咒术。你的愿望,是让我还原你的脸吗?”
    乞丐点头。
    白姬走到乞丐身边,靠近他的脸,翕动鼻翼,道:“是狸猫的咒术,充满怨恨的咒术。”
    乞丐望着白姬,喉咙里发出咿呀声。
    白姬笑了,道:“不必担心。在缥缈阁中,任何愿望都能够被实现。”
    两行热泪从乞丐的脸上滑落,他手中的猫脸皮掉在了地上。
    第三章 玉 面
    白姬带元曜去二楼仓库,要寻找记载咒术的古籍。找了大约半个时辰,白姬才从一个木箱底下翻出一卷羊皮卷。
    元曜偷眼望去,羊皮卷上的文字像是乱爬的蚯蚓,不知道是哪国的文字。
    “这是什么地方的文字?”元曜问道。
    白姬笑道:“西域以西的国度,黑巫术盛行的永夜之乡。”
    元曜挠头,不知道那是哪里。他想要细问,白姬已经拿着羊皮卷飘走了。
    白姬坐在柜台后面翻看羊皮卷,羊皮卷很长,展开几乎有一米半。羊皮卷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蚯蚓文,还有一些图案。
    白姬似乎在找什么,专心致志,沉溺其中。
    乞丐坐在后院发呆,离奴买鱼去了,元曜拿着鸡毛掸子给古董掸灰,心不在焉。
    “啊哈,终于找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姬发出一声欢呼,看了一会儿羊皮卷,又自言自语,“嗯,材料有些难找齐……”
    白姬望了一眼神游天外的小书生,眼珠一转,红唇挑起一抹笑。
    “轩之,今天花狸猫送来了什么报恩的礼物?”
    元曜拉长了苦瓜脸,道:“哎,别提了,花狸猫把昨天在苏府门前揍小生的九个大汉给丢在门口了,真是吓死小生了。”
    白姬沉吟了一下,道:“那明天,躺在门口的,恐怕就是苏谅了。”
    元曜闻言,吓了一跳,道:“千万不要。那苏谅来了,指不定又闹出什么乱子!”
    昨天,小书生挨了打,心中虽然很气愤,但是冷静下来一想,这件事终归是花狸猫不对在先,花狸猫不该去偷苏谅的布料。他挨了一顿打,也算是代替花狸猫受了惩罚,也不打算再和苏谅纠缠下去,只盼事情就此了结。如果,花狸猫再去打苏谅一顿,将苏谅丢来缥缈阁前,只怕自此冤冤相报,不得安宁。
    “白姬,你有什么办法让花狸猫不要再报恩了?这番好意,小生心领了。”
    “嘻嘻。”白姬笑了,“办法倒是有一个,可以让花狸猫明天不送苏谅来。”
    “什么办法?”元曜问道。
    白姬提起紫毫,蘸饱墨汁,飞快地在一张纸上写了一些字。元曜还未来得及看清楚那些字,白姬已经折好了纸,将纸放入一个信封中。她点燃蜡烛,滴蜡封死了信封。
    白姬把毛笔递给元曜,笑道:“轩之,在信封上写几个字吧。”
    元曜接过毛笔,疑惑地道:“信里写的是什么?你要小生写什么字?”
    白姬跳过了元曜的第一个问题,直接回答他的第二个问题。
    “写上‘玉鬼公主启,元曜拜上’。”
    元曜疑惑地道:“谁是玉鬼公主?”
    白姬笑道:“花狸猫呀。”
    元曜张大了嘴:“那只花狸猫是一位公主?”
    白姬笑道:“是呀。它不是狸猫,是猞猁。玉鬼公主是猞猁族中最……喀喀喀,最有趣的一位公主。看起来,玉鬼公主似乎很喜欢轩之,说不定会让轩之去做猞猁族的驸马呢。”
    “去!不要胡说!”元曜生气地道。他提笔在信封上写下了“玉鬼公主启,元曜拜上”,还是有些疑惑,道:“白姬,你在信中写了什么?”
    白姬掩唇笑道:“没什么,只是一些让玉鬼公主明天不要把苏谅丢来缥缈阁的话罢了。”
    “哦。”元曜放心了。
    白姬把信封放在了缥缈阁外面的台阶上。
    元曜不放心,一盏茶时间过后,出去看了一下。
    信已经不在了。
    难道,那位玉鬼公主一直潜伏在缥缈阁外面?!元曜也不知道该悬一颗心,还是该松一口气。
    元曜走回缥缈阁,朝坐在柜台后的白姬走去,想问问玉鬼公主的事情。
    白姬猛地抬起头,一张毛茸茸的猫脸赫然映入元曜的眼帘,猫眸中发出幽森的碧光,獠牙尖利如镰刀。
    “白姬……变猫妖了……”元曜吓得眼前一黑,砰然一声倒地。
    “哎,轩之,你怎么了?”白姬摘下戴在脸上的狰狞的猫脸面具——她刚用乞丐扒下的猫脸皮做的面具,疑惑地道,“我只是想让你看一看这狸猫面具做得好不好,你怎么倒下了?”
    元曜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白姬只好叫来乞丐,一起把元曜拖进里间。
    元曜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里间。他刚侧过头,又是一张猫脸映入眼帘,漆黑的毛,碧瞳森森。
    元曜吓得一个激灵,抓起手边的鸡毛掸子就打:“猫妖退散!退散!”
    黑猫灵巧地跃起,躲开了鸡毛掸子,顺势一爪子挠向元曜。
    “死书呆子,你不想活了?竟然连爷也敢打?!”
    元曜这才看清是离奴,他捂着疼得发烫的脸,眼泪汪汪。
    “离奴老弟,大白天的,你不去做饭,蹲在小生的头边盯着小生干什么?对了,小生刚才好像看见白姬变猫妖了,长了一张凶恶的猫脸……”
    离奴解释道:“主人在做狸猫面具,书呆子胆小,被吓晕了。”
    元曜松了一口气:“哦,原来是这样。”
    离奴在元曜眼前走了一圈,问道:“书呆子,好看吗?”
    元曜奇道:“什么好看?”
    离奴笑道:“帽子。爷戴这一顶帽子好看吗?你的眼光太差,爷今天特意绕去帽子铺又买了一顶。”
    元曜定睛望去,才发现黑猫的头上扣了一顶西域风格的纯黑色小圆帽。黑帽子戴在黑猫头上,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元曜道:“感觉离奴老弟不像是戴了一顶帽子,倒像是少了两只耳朵。”
    “你才少了两只耳朵!”黑猫拉长了脸,挠了小书生一爪子,气呼呼地跑了。
    因为昨天乞丐食欲很好,几乎吃光了所有的饭菜,让白姬、元曜、离奴都没吃的,离奴今天就做了许多菜,也多煮了一锅饭,菜肴摆满了桌案。
    没想到,今天乞丐心情忧郁,胃口不佳,只吃了半碗饭,夹了两筷子菜,就放下了饭碗,继续发呆去了。白姬、元曜、离奴为了不浪费食物,只好拼命地吃,撑得要死。
    秋月如盘,寒蛩微鸣。
    乞丐早早地睡了。
    因为晚饭吃得太多,白姬、元曜、离奴没有丝毫睡意,一起坐在后院赏月。黑猫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在草丛中翻过来滚过去。
    白姬拿了一件连帽的白色斗篷,打算出去散步消食。元曜也想去散步消食,央求白姬带他一起去,白姬答应了。
    白姬、元曜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夜风呼啸而过,落叶飞舞。
    走到一条两边都是围墙的街道时,白姬突然停住了脚步,白色的斗篷随风翻飞。
    “轩之,有人跟着我们。”
    元曜回头,身后空荡而寂静,没有看见什么人。
    元曜道:“哪有人?即使有什么,也是一两只偶尔飘过的孤魂野鬼吧。”
    白姬的声音缥缈如风:“嘘,轩之,你听,有很多脚步声。”
    元曜侧耳一听,除了风声,什么也没听见。
    元曜苦着脸道:“白姬,今天小生已经被你吓晕一次了,你就不要再吓唬小生了,让小生安心地散个步、消个食,好不好?”
    白姬道:“如果想要安心,轩之最好不要抬头看两边。”
    元曜抬头向两边一望,顿时头皮发麻:道路两边的大树上、围墙上,有几百双碧幽幽的眸子在黑暗中注视着他,阴森而凶残。
    “喵呜——喵呜呜——呜呜——”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夜空中响起了无数凄厉而凶恶的猫叫,像是婴儿在夜哭,一声高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刺痛了白姬、元曜的耳朵。
    “怎么这么多野猫?”元曜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道。”白姬眯眼望去,淡淡地道,“好像,以前从没见过这些野猫。”
    树上、围墙上的野猫无声无息地跳下地,密密麻麻一片,有几百只,潮水般包围了白姬、元曜。野猫们有的冲着元曜凄厉地号叫,有的发出呜呜的声音,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和爪子。
    为首的一只独眼麻花猫凶恶龇齿,呜呜地低吼。看样子,来者不善。
    元曜比较迟钝,没有看出野猫的杀机,道:“这些野猫一定是饿了,才叫得这么厉害,它们跟着我们是来要鱼干吃的吗?”
    白姬道:“嗯,轩之拿出几吊钱,给它们买鱼干吧。”
    元曜摸了摸衣袖,只有三文钱,道:“小生的钱不够买那么多鱼干……白姬,你给吧。”
    白姬道:“一只猫给一文钱吗?”
    “一只猫给三文钱吧,一文钱买的鱼干哪里够吃。”
    白姬笑道:“就听轩之的。”
    大群野猫渐渐逼近,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利齿如刀。
    白姬摘下风帽,从衣袖中拿出一个木盒,打开木盒,一颗巴掌大小的透明水球浮上了半空。白姬红唇微启,吹出了一口寒气,水珠中哗啦啦地滚下洪水,一波一波地冲向围逼而上的野猫。
    凶恶的野猫们一看见水,顿时蒙了,气势全无,四散奔逃。但是,它们跑不过洪水,一只一只全被淹没了。
    这时候,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地上的洪水自发形成大大小小几百个水球,每一个水球里都困着一只猫,猫脑袋留在外面,身子陷在水球里。大大小小的水球滚来滚去,也不跌散成水,只苦了一群猫彼此撞来撞去,喵喵地叫。
    元曜问:“白姬,你干什么?”
    白姬道:“轩之没看出来这群野猫想袭击我们吗?”
    元曜挠头,道:“有吗?小生没看出来。”
    虽然这些野猫看起来很凶恶,但是迟钝的元曜没看出野猫的恶意,还以为野猫们只是饿了。
    白姬走向那只独眼麻花猫,一脚踏进水球中,踩住了猫的脖子。
    独眼猫哀嚎起来:“大仙饶命……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请大仙饶了我和兄弟们……”
    白姬冷冷地道:“以前,从没在长安城见过你们。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袭击我和轩之?”
    独眼猫道:“这说起来话就长了。小的姓张,父母没有给起名字,因为生了一身麻花,道上的朋友就叫小的张麻子。小的祖籍在沧州,出生在青州,后来因为生活所迫,落草为寇,偶尔带着兄弟们干一些打家劫舍的勾当。今年,青州、齐州大旱,颗粒无收,小的和兄弟们混不下去了,听说长安富饶繁华、遍地是金,就来见个世面,也谋一条生路。”
    话痨的独眼猫说到这里就住了嘴,不再说了。
    白姬重复了一遍独眼猫避而不答的问题,道:“为什么要袭击我和轩之?”
    独眼猫道:“大旱起来,可真要命,毒辣辣的日头,晒得大地裂开,人兽都得脱一层皮……”
    见独眼猫有意回避问题,白姬移动脚,把独眼猫的头踩进了水里,道:“既然刚从大旱的地方来,你就多喝一点儿水吧。”
    独眼猫在水中拼命地挣扎,几乎窒息。
    元曜对白姬的作为有些气愤,正要去阻止,独眼猫已经挣扎出水,叫道:“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小的说就是了!是玉面狸,是那该死的玉面狸让小的来偷袭这位元公子,说是杀了元公子,玉面狸就把一座大祠堂让给小的和兄弟们容身,还供给我们水食。小的初到长安,人生地不熟,又带着这么多等着吃饭的兄弟,实在是没有办法。那玉面狸给小的看了元公子的画像,让小的潜伏在光德坊附近逮元公子,不承想元公子竟是金身罗汉下凡,还带着一位大仙护法。那杀千刀的玉面狸,也不说清楚,这不是把小的往火坑里推吗?”
    元曜默然:这只独眼猫怎么一副油滑的江湖腔,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原来是他!”白姬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寒光如同刀锋。
    “谁?谁是玉面狸?”元曜问道。
    “苏谅。”白姬道。
    “苏谅?小生和他并没有大仇大怨,他为什么要害小生?”
    白姬道:“猫妖小心眼,爱记仇。喀喀,这话不要让离奴听到,它会不高兴的。也许,轩之自己不觉得,但是苏谅恨上轩之了。”
    话痨的独眼猫插嘴道:“哪里,哪里,小的们就从不小心眼、记仇,我们道上的朋友都是相逢一笑泯恩仇。大仙,你就饶小的和兄弟们一命吧,我们一定不记仇,只记恩。”
    白姬笑眯眯地道:“饶了你们可以。不过,轩之说了,一只猫给三文钱。所以,你们每只猫留下三文钱,就可以走了。”
    众猫瞪向元曜,眼神像看一个打劫的山贼。
    元曜苦着脸对白姬道:“小生说的是你给每只猫三文钱,不是每只猫给你三文钱。”
    白姬笑道:“不都是一只猫三文钱吗?”
    元曜道:“其中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张麻子和兄弟们只好各自留下三文钱,才脱了身。
    白姬望着地上的一大堆开元通宝,心情愉快,哈哈大笑。
    元曜苦着脸站在一边,忍受着众猫的白眼。
    白姬对张麻子道:“长安城中千妖百鬼伏聚,不比青州,这里可不允许打家劫舍,这里有这里的规矩和禁忌。你明白吗?”
    这条龙妖怎么好意思说,她自己不是正在干打劫的勾当吗?元曜腹诽。
    独眼猫道:“明白一点儿。不过,不打劫,小的和兄弟们没法糊口。”
    元曜道:“你们可以去找一些正经事做,养活自己。”
    独眼猫道:“不瞒您说,我们都好吃懒做,不爱干活。”
    “呃。”元曜闭嘴了。
    白姬提议道:“不如,去打劫苏府吧。”
    独眼猫瞪眼,道:“苏府?打劫那杀千刀的玉面狸?”
    白姬笑道:“没错。玉面狸藏了很多顶珍贵的帽子,你们劫了它的帽子,去卖了换银两,一定能赚一大笔。”
    独眼猫有些犹豫,道:“那玉面狸很厉害,听说它善化百形……惹恼了它,小的和兄弟们都会遭殃……”
    白姬嘻嘻诡笑,阴森地盯着独眼猫。
    “惹恼了我,你会更遭殃。”
    白姬连恐吓带利诱,张麻子只能答应去打劫苏谅。
    张麻子带着一群猫兄弟,踏着月色走向苏府。
    白姬愉快地站起身,指挥元曜用袍子兜了开元通宝,一起回缥缈阁。
    元曜兜着铜钱,迈着沉重的步伐,跟在身轻如燕的白姬身后。月色如此美丽,他却万分苦恼,这下子和苏谅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白姬、元曜回到缥缈阁,离奴还在后院的草丛中翻滚,白姬、元曜各自去睡了。
    第四章 妖 术
    第二天一早,元曜打开缥缈阁的大门,地上放了一个大包袱。
    元曜抬头望向柳树下,花狸猫也在探头望他。它一对上元曜的眼睛,又羞涩地跑了。
    “唉!”元曜叹了一口气,低头望着地上的大包袱,心中发愁。这一次,花狸猫又送来了什么?桂花糕?布匹?不管怎样,幸好没送苏谅来。看来,白姬那封信还是有效果的。
    元曜把大包袱拿进缥缈阁,放在柜台上,打开。包袱里有大大小小十余个油纸小包,最上面放着一封信。
    元曜见信封上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元公子亲启,玉鬼拜上”,也就打开了信封,抽出了信。
    这位玉鬼公主似乎不太擅长也很讨厌写字,信上没有用敬语,也没有文士惯用的连篇累牍的铺陈,只赤裸裸地写了一句话:“找不到千年僵尸蜕下的皮。见谅。”
    信的落款处没有署名,只拍了一个梅花形的墨色猫爪印。
    千年僵尸蜕下的皮?!元曜觉得眼前一阵晕眩,急忙去翻看油纸包。每一个油纸包上都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了字。
    “蜥蜴的黏液,二两。”
    “蜈蚣的触角,六钱。”
    “蚀骨花的花粉,半斤。”
    …………
    元曜一包一包翻看过去,头皮发麻,双手发抖。
    这一定是白姬干的!她昨天写给猞猁公主的信,一定是叫人家去找这些稀奇古怪的可怕东西!元曜心中发苦,跑出门去找花狸猫,想把东西还给它,但花狸猫早已不知所终。
    吃早饭的时候,因为花狸猫找来了白姬需要的东西,白姬十分开心,笑道:“哈哈,我真喜欢玉鬼公主……”
    离奴撇嘴,道:“主人,缥缈阁中有离奴就够了,你可不能养两只猫。离奴讨厌那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山猫。”
    元曜道:“离奴老弟放心,你的卖身契还有几千年,她舍不得再花银子去雇一只猫使唤。”
    白姬抚摸黑猫的头,笑道:“不要听轩之胡说。我不养别的猫,是因为我最喜欢离奴呀。”
    黑猫高兴地道:“离奴也最喜欢主人,最讨厌书呆子。”
    元曜道:“离奴老弟,后面那一句可以不必说出口。”
    乞丐望着白姬和黑猫的亲昵模样,突然悲从中来,号啕大哭。
    白姬、元曜、离奴转头望向乞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元曜猜测乞丐伤心是因为看见了变成黑猫的离奴,想起了自己的猫脸。他安慰道:“兄台不要伤心,无论你中了什么咒术,白姬都会帮你恢复原样。”
    白姬道:“嗯,虽然还差一种材料,不过我知道哪里能够找到。不必担心,走进缥缈阁的人,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
    离奴道:“其实,长了猫脸也没什么不好。”
    乞丐又号啕大哭。
    白姬、元曜瞪了离奴一眼,离奴不作声了。
    白姬对离奴道:“你去平康坊,入饿鬼道见鬼王,说借三两他蜕下的皮。”
    离奴撇嘴,道:“鬼王不是好东西,一直觊觎缥缈阁的宝物,见主人有求于他,一定会提出苛刻的条件。”
    白姬道:“我知道,但是必须去找他。放眼长安,
    白姬喝完一杯茶时,苏谅来到了蚨羽居。
    苏谅身形魁梧,穿着一身金线绲边绣西番莲图案的长袍。他二十三四岁,高鼻深目,栗色鬈发,不似中土人。他的眸子是深碧色的,仿佛两潭寒水。
    白姬望了苏谅一眼,微微一怔,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苏谅看见白姬,面无表情,径自走向朱掌柜,道:“朱掌柜,我来取衣服了。”
    朱掌柜笑道:“小人替您送到府上去也就是了,还劳您亲自来取。”
    苏谅道:“没什么,反正顺路。”
    苏谅准备试穿袍子,看见袍子上镶边的猞猁毛,勃然大怒。
    “谁让你用猞猁毛镶边了?!”
    朱掌柜一愣,赔笑道:“冬天穿的袍子,通常用猞猁毛、狐毛镶边,这样更加暖和。”
    苏谅瞪眼,一把抓住朱掌柜的衣领,凶恶地道:“用人皮镶边,岂不是更保暖?”
    朱掌柜赔笑道:“您说笑了。”
    苏谅凶恶地道:“我没说笑!把猞猁皮拆了,改用人皮绲边!”
    朱掌柜冷汗涔涔,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小人上哪儿去给您找人皮?”
    苏谅问道:“这猞猁皮是谁送来的?”
    朱掌柜答道:“前街做皮毛生意的王三,他家的猞猁皮、狐皮、虎皮都是西市中最好的。”
    苏谅道:“把猞猁皮拆了。明天,我给你送一块人皮来,改用它绲边。”
    人皮?!朱掌柜吓得一头冷汗,也只能道:“好。”
    苏谅气呼呼地丢下袍子,准备离去。
    白姬起身,拦住了苏谅。
    “苏公子请留步。”
    苏谅低头,望向白姬:“怎么了?”
    白姬道:“我想向苏公子买一块布料。”
    “什么布料?”
    “那件袍子的布料。”
    苏谅咧嘴一笑,道:“真是奇事,一向只卖东西的白姬也会向人买东西。”
    元曜微愣:这苏谅认识白姬?
    白姬也笑了,道:“偶尔,也会买一买东西。”
    苏谅道:“布料我还有,但是,价格很贵。”
    白姬笑道:“什么价?说来听听。”
    苏谅咧嘴,眼中露出凶残的光。
    “一张龙皮。”
    元曜心中寒冷。
    白姬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掩唇而笑。
    “哦,一张龙皮吗?我还以为是一条野猫尾巴呢。”
    苏谅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勃然大怒。‘千年僵尸蜕下的皮’只能去他那里找了。”
    离奴道:“好吧。离奴去问问。”
    吃过早饭,离奴去了平康坊。
    阳光明媚,秋高气爽。白姬坐在柜台后摆弄玉鬼公主送来的东西。元曜在擦货架上的灰尘。乞丐坐在后院发呆。
    元曜不高兴地对白姬道:“你怎么能不经小生同意,就以小生的名义让玉鬼公主去找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白姬笑道:“轩之不要生气。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尽早实现客人的愿望,让客人恢复人脸,这不也是轩之希望的事情吗?”
    元曜望着柜台上的大包小包,头皮发麻。
    “你要用这些东西让猫脸的兄台恢复人脸?”
    白姬点头,道:“是。他中的是一种恶毒的黑巫术,需要熬煮巫药才能解咒。”
    突然,一个人闯进了缥缈阁,气势汹汹。
    元曜侧头望去,来者竟是苏谅。
    苏谅的脸上有几条抓痕,衣衫也有些破损,整个人像是刚和谁大战了一场。他大步走向柜台,狠狠地拍桌,神色愤怒:“龙妖,你居然挑唆张麻子,让它和那群野猫劫走了我珍藏的帽子?!”
    白姬望着苏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张麻子已经得手了吗?”
    苏谅咬牙切齿,心疼地道:“它们猫多势众,把我的帽子洗劫一空就跑了。我的帽子啊!那可是我多年的心血,是我的命根子,没有它们,我可怎么活?!”
    白姬愉快地道:“不能活,那就去死吧。”
    元曜心中发苦:白姬一定会惹恼苏谅,恐怕又是一场事端。
    苏谅果然勃然大怒,腾地化作一只猎豹般的猫兽。猫兽全身是松烟色,后背有七条棕色的花纹,没有尾巴。元曜仔细一看,猫兽不是没长尾巴,而是尾巴断了。
    猫兽的眸子是玉髓般的深碧色,幽光灼灼,狡猾而凶残。猫兽的脸上生着诡异的黑纹,远远看去,黑纹竟像是一张人类的笑脸,说不出地诡异。
    元曜心中害怕,握紧了鸡毛掸子。
    玉面狸猛地蹿上柜台,俯视着白姬,凶恶地道:“惹怒了我,你的下场会很惨,你毁了我的帽子,我也要毁了你的缥缈阁!”
    电光石火间,玉面狸伸出利爪狠狠地抓向白姬,似乎想一爪刺穿她的心脏。
    白姬坐着没动,身上却腾起了金色的龙火。
    玉面狸的爪子被龙火灼伤,发出一声凄厉的号叫,弹跳开去。金色的龙火沿着玉面狸的爪子直烧到它身上,玉面狸喵呜喵呜地哀号。
    白姬从柜台后站起身,诡笑着走向玉面狸,她的身上金火如织。
    玉面狸微微发抖,眼珠一转,不顾身上的伤痛,带着一团火焰跑了。烈火中传来愤怒的声音:“龙妖,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
    白姬也不去追赶,站在原地望着玉面狸逃走。
    白姬对元曜道:“轩之最近不要独自出门。”
    元曜苦着脸答道:“好。”
    看这情形,白姬和苏谅的仇恨是越来越深了。
    元曜望着白姬身上的火焰,怔怔出神。金色的火焰如同佛光,她一袭白衣立于万丈佛光中,澄澈无瑕,十分好看。
    白姬见元曜看着她,双手合十,笑道:“轩之看我像不像《佛光图》里的观音菩萨?”
    元曜无语,这条龙妖明明更像《地狱图》里的阎罗狱鬼。不过,他不敢说实话,只好道:“挺像。”
    至少,白色的衣服挺像。元曜在心中补充。
    白姬很高兴,夸道:“轩之真有眼光。”
    下午,离奴回来了,看上去十分生气。离奴对白姬道:“主人,那鬼王真不是一个好东西,架子大得要命,离奴等了两个时辰,才被夜叉带去福地见他。离奴说主人要他的三两皮,他就阴森地笑,说要主人拿缥缈阁跟他换。离奴气不过,就回敬了他一句。他发怒了,叫夜叉来叉离奴。离奴很生气,就和夜叉打了起来。我们打得激烈,不分胜负,但是离奴惦记着给主人和书呆子做饭,就先抽身回来了。”
    元曜觉得,离奴不是惦记着做饭才回来,而是打不过夜叉,逃回来了。但是,离奴自尊心很强,元曜也不敢揭穿它。
    白姬问离奴,道:“你回了鬼王一句什么?”
    离奴道:“也没什么,就说了一句‘不过是三两粽子皮,也值得拿缥缈阁来换?’”
    白姬抚额,道:“离奴,鬼王最恨别人提‘粽子’。”
    离奴道:“主人,鬼王阴邪狡诈,不怀好意,一直在打缥缈阁的主意,还常常在背后说您的坏话。您不如去饿鬼道扒了鬼王的皮吧。”
    白姬思索片刻,道:“离奴的提议不错。”
    元曜担心白姬与鬼王结仇,自己沦为妖鬼斗法中的炮灰,急忙道:“白姬,请冷静一些。你和玉面狸才结下仇,又去和鬼王结怨,有些不妥吧?俗话说,和气生财,我们是开店做生意的人,更应该以和气为贵,不要与人结怨。”
    白姬笑道:“既然轩之这么说了……那轩之明天就去饿鬼道‘和气地’向鬼王讨要他蜕下的皮吧。”
    饿鬼道的非人凶残暴虐,食人五脏,摄人生魂炼不死药,元曜哪里敢去?他声音发颤,苦着脸推托道:“小生笨嘴笨舌,做不了苏秦、张仪,恐怕还会误事。”
    白姬思索了一下,道:“明天,我和轩之一起去饿鬼道。”
    第二天,元曜打开缥缈阁的大门,大门口放着一片梧桐叶,梧桐叶上摆放着三块桂花糕,两块在下,一块在上。
    不用抬头,元曜也知道花狸猫躲在大柳树后面偷看他。怕花狸猫跑掉,元曜不敢抬头,低着头道:“玉鬼公主,你在柳树后吗?”
    片刻之后,大柳树后传来了一个轻细柔婉的声音,紧张而羞涩。
    “元……元公子……”
    元曜道:“玉鬼公主,你的心意小生心领了,请不要再送任何礼物了。”
    “为……为什么?”玉鬼公主有些奇怪。
    元曜斟酌着措辞,道:“因为……因为……这样会让小生很困扰。”
    想到这猞猁公主一直这么“报恩”下去,元曜就觉得很困扰、很头疼。如果它不报恩,而是来缥缈阁找他,和他做朋友,他倒是会很开心。
    大柳树后面沉默了片刻,传来了一句悲戚的话语。
    “原来,元公子讨厌玉鬼……”
    元曜一惊,急忙解释。
    “玉鬼公主,你误会了,小生不是那个意思。”
    可是,花狸猫完全不理会元曜,已经哭着跑了。
    “太伤心了,太伤心了……”
    元曜想追又追不上,心中发苦。
    白姬睡过头了,将近午时才下来。她收拾妥当,对元曜道:“轩之,你跟我一起去饿鬼道。”
    元曜苦着脸道:“小生能不去吗?”
    离奴道:“主人,书呆子不愿去,你带离奴去吧。昨天夜叉用铁叉叉去了离奴的一块皮,离奴要去找夜叉报仇雪恨!”
    元曜推托跟白姬去饿鬼道,离奴抢着跟白姬去饿鬼道,两个人闹成了一团。
    “咿呀——”乞丐在角落里发出了一阵声音,以示存在。
    四个人正在吵嚷,一只乌鸦飞进缥缈阁,停在柜台上,呱呱地叫。
    白姬看见乌鸦,道:“哟,这不是鬼王的使者魇吗?”
    “报丧,报丧——”乌鸦呱呱地道。
    白姬道:“你来缥缈阁报什么丧?难道鬼王死了吗?”
    乌鸦腾地化作一个身披黑色斗篷、头戴黑色风帽,甚至连脸都蒙在黑布中的人。他静静地站着,低咳了一声,高呼道:“鬼王陛下寿与天齐,永生不灭!吾辈奉鬼王陛下之命,来给白姬送一样东西。”
    白姬疑惑地道:“什么东西?”
    魇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红纸小包,呈给白姬。
    白姬伸手接过纸包,没有打开,只放在鼻端一嗅,满意地笑了。
    “看来,不用去饿鬼道了。魇,鬼王怎么突然舍得他的皮了?”
    魇垂首道:“鬼王陛下说,他遵守约定,请白姬也要遵守约定。吾辈还要去向千妖百鬼报丧,不,发喜帖,就先告辞了。晚上月亮升起时,魇再来接您。”
    “接我?”白姬觉得奇怪,正想细问,但魇行了一个礼之后,就化作乌鸦飞走了。
    白姬也没往心里去,看着纸包,愉快地笑了。
    白姬让离奴去买了几大捆柴火回来,又吩咐元曜去仓库搬一个青铜鼎去后院。青铜鼎比水桶略大,非常沉重,约有一百多斤,元曜和乞丐合力才将其搬到后院。
    白姬把蜥蜴的黏液、蜈蚣的触角、蚀骨花的花粉、死婴的脐带、千年僵尸蜕下的皮等东西一股脑地丢进铜鼎里,加了一桶水,又让离奴吐了一些唾沫进去,然后在铜鼎下堆上柴火,开始熬煮。
    “为什么离奴老弟要往鼎里面吐唾沫?”元曜一边往火里加柴,一边好奇地问道。
    白姬道:“因为羊皮卷上写了要加入猫的唾沫。”
    元曜望着铜鼎里黑乎乎的液体,问道:“这熬煮的东西是给乞丐兄恢复人脸用的吧?”
    白姬点头:“对。”
    元曜问道:“但不知这熬煮的东西是喝下去,还是怎样?”
    乞丐盯着铜鼎中翻滚的蜈蚣触角、婴儿脐带、公牛的眼珠子,脸上流露出恐惧和恶心的表情。
    白姬笑道:“喝下去……”
    乞丐冷汗如雨,嘴角抽搐了两下,飞奔去茅房呕吐了。
    “喝下去……是会死人的。”望着乞丐飞奔的身影,白姬愉快地继续道,“这巫药是外用的。”
    元曜松了一口气,埋怨道:“白姬,说话时请不要随便停顿,害得乞丐兄奔去吐了。”
    “嘻嘻。”白姬诡笑。
    离奴端着一大盘用竹条穿着的生鱼走来,笑道:“主人,生着这么大的火,浪费了怪可惜的,不如烤鱼吃吧。”
    白姬赞成道:“好主意,还可以烤栗子吃。”
    离奴飞奔去厨房,拿了一大篮子生栗子来。
    元曜道:“我们是在熬药,不是在烤吃的。”
    白姬、离奴不理会元曜,兴致勃勃地准备烤鱼肉、烤栗子。
    离奴在火边挖了一个坑,将栗子埋进土里,又把涂了盐和香辛料的鱼架在火上。
    白姬去取了几坛桂花酒。
    乞丐回来之后,忧心忡忡。
    元曜向乞丐解释巫药是外用的,不用喝下去。乞丐不相信元曜的话,认为元曜在安慰他,不停地叹息。
    白姬不时地用木棍子搅拌铜鼎里的液体,黑色的液体渐渐泛出暗金色。一股若有若无的腥味蔓延在院子中,但被烤鱼的香味冲淡了。
    离奴不时地翻动着烤鱼,鱼肉渐渐地被烤至焦黄,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土里的栗子也烤熟了,甜香味隐隐蔓延。
    离奴挖出栗子,烤栗子香气诱人。
    白姬用树叶包了几个栗子,递给元曜。
    “轩之,很香呀。”
    元曜本来不想吃,但是受不了香味,也就吃了。
    乞丐被离奴递过来的烤鱼诱惑,忘了心情不好,大口地吃了起来。
    青铜鼎中,金黑色的液体冒着气泡,各种残肢翻滚。四个人欢乐地围坐在火边,一边喝桂花酒,一边吃烤鱼、烤栗子。
    傍晚时分,青铜鼎中的液体已经被熬成了稀泥状。
    白姬弄灭了火,等待稀泥冷却。
    因为四人已经吃得很饱了,离奴没有做晚饭。四人都觉得有些积食,想要运动消食,于是在桃树下站成一排,开始练五禽戏。
    第五章 鬼 亲
    一套五禽戏练了三遍之后,太阳下山了,稀泥也冷却了。
    白姬用勺子将稀泥盛在一个荷叶形的玉盘中,稀泥黢黑中带着深紫色,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白姬对乞丐道:“今夜月朗风清,就在长廊解咒吧。”
    乞丐点头。
    元曜点燃了两盏油灯,将灯用灯罩罩了,放在长廊中。
    乞丐跪坐在地上,白姬跪坐在他对面。乞丐有些忐忑不安,紧张得抓紧了衣角。
    白姬伸手挑起乞丐的下巴,将稀泥涂在他的脸上。白姬糊得很仔细,很均匀,稀泥完全覆盖了猫毛。
    乞丐似乎有些不舒服,咬住了嘴唇。
    元曜有些担心,问道:“这东西涂在脸上,不会毁容吧?”
    白姬道:“他都没有容了,还怕什么毁容?”
    “咿呀——”乞丐吱了一声,以示反对。
    白姬正涂得起劲,早上来过的那只乌鸦又来了。
    “报丧——报丧——”
    白姬笑道:“魇,你怎么又来报丧?鬼王死了吗?”
    魇站在草地上,高呼了一声:“鬼王陛下寿与天齐,永生不灭——”然后魇才道,“白姬,吉时已到,您还没有准备好吗?”
    白姬一边给乞丐涂稀泥,一边问道:“准备好什么?”
    魇垂首道:“准备好嫁给鬼王。月上中天时,您和鬼王的婚礼就要开始了。”
    元曜和离奴面面相觑,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白姬。
    白姬也是一头雾水。
    “谁和鬼王的婚礼?”
    魇道:“您和鬼王的婚礼。”
    白姬笑了,道:“鬼王糊涂了吧?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他举行婚礼了?”
    魇道:“难道您想毁约?昨晚,您来福地向鬼王陛下求亲,说愿意以缥缈阁为嫁妆,嫁给鬼王陛下。鬼王陛下见您态度诚恳,就答应了。鬼王陛下以他蜕下的皮为聘礼,您以缥缈阁为嫁妆,约定今晚子时成亲。鬼王陛下今天一天都很感慨,说您和他做了几千年的敌人,没想到您竟一直偷偷地爱慕他。身为鬼王,太过英俊,太过有魅力,果然是一种罪过。”
    白姬嘴角抽搐,道:“我昨晚没有去过饿鬼道,也没有见过鬼王,更没有向那具僵尸求什么亲。”
    魇大惊,道:“聘礼都收了,您怎么能悔婚?长安城中的恶鬼都已经齐聚福地,等着喝喜酒呢。”
    白姬道:“鬼王蜕下的皮我是拿了,但我不记得昨晚有过成亲的约定。”
    离奴撇嘴,道:“这分明又是鬼王的诡计,他想打缥缈阁的主意。就鬼王那模样,比书呆子还丑,主人哪会去向他求亲?他根本是在造谣生事,败坏主人的名誉,以报这些年的积怨。”
    元曜不高兴地道:“离奴老弟,小生哪里丑了?”
    离奴道:“从头到脚都丑。”
    元曜刚要反驳,白姬觉得离奴说得有理,笑道:“魇,你给鬼王带个话。”
    乌鸦道:“什么话?”
    “你叫鬼王……去死吧。”白姬怒道。
    “呱呱——”乌鸦惊恐地飞走了。
    白姬继续往乞丐的脸上涂稀泥,一层又一层。
    离奴见白姬脸上有怒气,趁机道:“主人,离奴觉得应该去狠狠地教训鬼王一顿,免得他下次又鬼话连篇,败坏您的名誉。”
    白姬赞同,道:“离奴言之有理。”
    元曜小心翼翼地道:“小生觉得,这乌鸦不像在说谎……”
    白姬挑眉,道:“魇没说谎?那轩之的意思是我在说谎?”
    元曜道:“这当然也不太可能。你要是真去向鬼王求亲了,不可能不承认……”
    白姬道:“当然不可能。嫁给鬼王,还不如嫁给轩之。”
    元曜的脸唰地红了。
    “我只是随口打一个比方,轩之不必脸红。”
    “小生没有脸红……”元曜的脸更红了。
    月亮滑出云层,为大地洒下一片清辉。
    乌鸦扑棱着翅膀又飞来了,掉了一地的黑羽毛,呱呱地叫:“报丧——报丧——”
    乌鸦停在白姬面前,道:“鬼王陛下很愤怒,正在捉赴宴的妖鬼吃,发泄怒火。他说,他就知道您是在捉弄他,骗他蜕下的皮。您让他颜面尽失,他可以忍耐。您不嫁给他,他谢天谢地。但是,缥缈阁您必须如约给他,否则他不会与您善罢甘休。还有,您让他去死,他说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没办法……”
    白姬打断乌鸦的话,怒道:“你让他再去死一次。”
    离奴生气地道:“鬼王想要缥缈阁,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乌鸦扑棱翅膀,又飞去传信了。
    元曜望着乌鸦飞远,有些怀疑地道:“白姬,你昨晚夜游去了吧?你真的没有向鬼王骗亲?”
    “骗亲?”白姬不高兴了,道,“轩之,在非人的世界中,语言也是一种‘因果’。说出的话,如果做不到,或者毁诺,都会受到报应,得到恶果。即使我想要鬼王的皮,也不会拿缥缈阁和自己开玩笑,直接扒了鬼王的皮,才是最省事的办法。”
    元曜直冒冷汗,以这条龙妖的性格,她确实会选择扒鬼王的皮这种最省事的办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鬼王和乌鸦都不像在说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乞丐的脸上涂满了稀泥,黑乎乎一片。
    白姬望了一眼天边的弦月,让乞丐躺在院子里,把脸对着月光。
    白姬道:“可能会有一些疼,忍耐过去了,就好了。”
    乞丐点头。
    乞丐闭上眼睛,睡在月光中,他脸上的稀泥带着一抹幽蓝的光泽。
    白姬在水井边洗了手,走到回廊,坐在元曜身边。秋月,秋萤,秋草,秋灯,一切显得那么安谧而静美。
    “夜色真美。”白姬笑道。
    “嗯。”元曜点头。
    白姬望着元曜,提议道:“轩之作一首诗吧。”
    元曜道:“好。让小生酝酿一下情绪。”
    元曜刚酝酿好一句“秋色染秋藤”,思绪就被离奴的吵嚷声打断。
    “死狐狸,你来缥缈阁干什么?”
    “某是来向白姬传话的。臭猫妖,让开,不要挡某的路!”
    “居然敢骂爷?爷吃了你这只死狐狸!”
    “臭猫妖,臭猫妖,某骂你了又怎样?”
    一只黑猫、一只火狐狸吵吵闹闹地走到后院。
    白姬、元曜回头一看,原来是胡十三郎。
    白姬笑道:“离奴,不得无礼。十三郎,今晚怎么有空来缥缈阁玩?”
    小狐狸坐在白姬面前,礼貌地道:“某不是来玩的。家父让某来向白姬道歉。”
    白姬感到奇怪,道:“老狐王向我道什么歉?”
    小狐狸揉脸,似乎有些不好开口,但终于还是开口了。“昨晚,您来翠华山,说您在长安孤苦无依,希望嫁入九尾狐族。家父很高兴,同意了。您走之后,家父思量狐家的男丁中栗的年纪最大,且没有成亲,就决定让栗来娶您。栗听到这个消息,连夜收拾细软逃跑了。家父大怒,已经派人去抓栗了。家父说:‘栗是太害羞了,所以才逃走,请白姬不要见怪,我把栗抓回来之后,一定好好教训这个不听话的逆子。’”
    元曜道:“栗逃走恐怕不是害羞,而是害怕……白姬,你怎么又去向九尾狐求亲了?”
    离奴望了一眼白姬,道:“主人,离奴和那群狐狸八字不合,离奴不赞成这门亲事。”
    白姬嘴角抽搐,道:“没有……我昨晚没有去过翠华山,更没有求什么亲……十三郎,你是不是弄错了?”
    小狐狸揉脸,道:“怎么会弄错?家父还能不认识您吗?昨晚,某也和您说了几句话呢。”
    白姬笃定地道:“不可能,昨晚我没有去过翠华山。”
    小狐狸睁大了眼睛,疑惑地道:“那昨晚去翠华山的是谁?”
    白姬陷入了沉思。
    突然,一只花喜鹊飞入了缥缈阁,停在白姬面前。它叽叽喳喳地叫道:“良辰美景,花好月圆。报喜——报喜——”
    白姬道:“这不是吉吗?有什么喜事?”
    吉是给长安城中的千妖百鬼传播喜事的花喜鹊,因为一年到头喜事也不多,它又兼做媒人糊口。
    花喜鹊飞上半空,一挥翅膀,撒下一大堆桃花瓣,落英缤纷。
    桃花瓣落地,变作一大堆红色纸帖。
    花喜鹊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多要求将生辰八字送来给白姬的人呢。喏,这是佘夫人长子的生辰八字,这是玄武侄子的生辰八字,这是东城海公子的生辰八字,这是西城鹰虎君的生辰八字……但不知,白姬您打算挑谁做夫婿?”
    白姬的脸色渐渐地黑了,她道:“吉,把这些生辰八字全都送回去……”
    “这些人您都不满意吗?”吉为难地道,“我是喜鹊,只报喜事,不报烦忧。再说,我已经预收了送帖子的钱,不好意思再送回去……”看见白姬的脸越来越黑,吉眼珠一转,急忙开溜,“哈哈,我还得去别处报喜,您想送回这些帖子,就让离奴去吧,反正离奴是黑猫,不讨喜。”
    “你才不讨喜!”离奴很生气,纵身去扑吉。
    吉反应奇快,已经振翅飞走了,离奴扑了一个空。
    “哈哈,良辰美景,花好月圆。报喜——报喜——”花喜鹊在月光中渐渐飞远。
    元曜望着一堆八字帖,问白姬道:“为什么突然这么多人来向你提亲?”
    “非常……不对劲!”白姬神色凝重,对离奴道,“离奴,你出去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主人。”离奴领命而去。
    胡十三郎见事情不对劲,准备告辞了。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某先回翠华山了。等找回了栗,某再带栗来向白姬请罪。”
    白姬道:“昨晚的事情,恐怕是一个误会,等我查清楚了,再去向老狐王解释。至于栗,如果被找回了,请转告老狐王,务必替我抽栗二十鞭。”
    “好。”小狐狸欢快地答应了。
    小狐狸踏着月色离开了。
    白姬、元曜坐在回廊下,望着夜空中的上弦月。
    元曜望了一眼白姬,道:“小生有一个疑问。”
    白姬道:“轩之问吧。”
    元曜道:“你曾说妖鬼也有婚丧嫁娶,那你在人间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独身一人?”
    白姬喝了一口桂花酒,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道:“或许,我在等轩之。”
    元曜的脸腾地红了,心中浮起了难明的情愫。
    白姬见元曜脸红了,笑道:“玩笑而已,轩之怎么又脸红了?”
    元曜很生气:“请不要随意拿小生开玩笑。”
    白姬道:“轩之,你生气了吗?”
    元曜不理会白姬,把头歪向了一边。
    白姬望着上弦月,道:“除了神佛,世间的生灵之中,以天龙的寿命最长。也许是因为生命太过漫长,天龙无法体会七情六欲,无法体会人类的情感,即使我在人间徘徊许多年,收集了许多‘因果’,也还是无法体会。可能,等我收集了更多的因果之后,我才能体会人类的情感吧。”
    白姬的侧影看上去很孤寂,元曜心中又涌起一阵奇异的情感,他想如果他靠近她一些,拥抱她,她的身影会不会就不那么孤寂了?
    元曜慢慢地靠近白姬,在他的手离她的肩膀只有三寸时,躺在院子里晒月亮的乞丐突然啊啊地大叫起来,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元曜吓了一跳,缩回了手。
    白姬蓦地站起来,道:“轩之,去打一桶井水。”
    “好。”元曜应道。
    白姬疾步走向乞丐,对他说了一句什么,并且按住了他,免得他在蜷缩身体时,脸部离开月光。
    月光下,乞丐脸上的黑泥一层一层化开,变作了赤红色。稀泥冒着气泡,如同岩浆般沸腾。
    乞丐非常痛苦,但咬牙强忍着,不让脸部离开月光,也不用手去摸脸。
    元曜提着一桶井水过来,看见乞丐脸上像是戴了一张火焰面具。乞丐在火焰中扭动,呻吟,痛苦得直抽搐。他脸上的猫毛被火焰灼烧殆尽,露出了光洁的皮肤。
    眼看乞丐的脸已经恢复了人面,但火焰还在燃烧,白姬对元曜道:“轩之,浇水。”
    “哗啦——”元曜急忙把井水泼向乞丐的脸。
    “嗤嗤——”一阵火焰被水浇熄的声音传来,空气中弥漫着焦煳的味道。
    乞丐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肩膀抽搐。
    元曜心中忐忑:难道他浇水太慢了,以致乞丐的脸被烧煳了?
    “兄台,你的脸……没事吧?”元曜试探着问道。
    乞丐抬起头,松开了手。
    乞丐的脸没有被烧煳,他恢复了人脸。他的容貌不丑,甚至还十分英俊,但是元曜看见这张脸,被吓得大呼小叫:“苏谅?!怎么会是苏谅?!”
    白姬望着乞丐,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乞丐张开口,因为刚破除咒术,恢复声音,他的嗓子很干涩。
    “我……才是……苏谅……现在的苏谅,是我养的一只狸猫。”
    白姬道:“我知道它是狸猫,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苏谅闻言,流下了两行热泪,无限伤心。
    “我真的很喜欢小苏,它却这样对我……”
    苏谅走到回廊坐下,喝了一杯桂花酒润喉之后,将往事缓缓道来。
    第六章 偷 脸
    三年前,苏谅去郊外打猎,因为追一只野鹿,他和随从走散了。
    苏谅在森林里迷了路,在他又累又饿又恐惧时,一只没有尾巴的猫走了出来,带他出了森林。
    苏谅很感激这只猫,就把它带回家了。这只猫成了苏谅的宠物,苏谅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小苏。
    苏谅非常喜欢小苏,无论是吃饭,睡觉,还是出门,都带着它,寸步不离。
    小苏倒也乖巧听话,只是对苏谅很戒备。无论苏谅对小苏怎样亲热、怎样好,小苏总是十分冷淡。
    有一天,小苏突然口吐人语,对苏谅道:“喂,喂,人类,你不要对我太好了。”
    苏谅吃了一惊,望着猫,道:“你怎么会说话?”
    猫道:“我是一只活了一千多年的猫妖,当然会说话。怎么,你害怕了?”
    苏谅扑过去,抱住猫,揉捏。
    “哈哈,我怎么会害怕呢?不管你会说话,还是不会说话,都是我的小苏。”
    猫挣脱苏谅的手,舔着爪子,冷淡地道:“人类都是邪恶的、冷酷的、残忍的,你对我这么好,一定有所图谋。”
    苏谅又一把抱住猫,笑道:“我对你好,只是因为很喜欢你呀。”
    猫被苏谅抱住,有些不知所措。
    知道小苏会说话之后,苏谅还是很宠爱它,没有视它为妖物。
    小苏只在苏谅面前说话,有外人在的时候从来不说。
    小苏善化人形,看见一个人之后,就能够变成那个人的模样,无论语气还是动作,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这令苏谅惊叹不已。
    有时候,小苏也会化作苏谅的模样到处晃,苏谅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很好玩。
    苏谅对小苏诚心相待,小苏却总是心怀戒备,总是怀疑苏谅对自己有所图谋。
    “住口!”
    “哈哈,哈哈哈——”白姬哈哈大笑,怜悯地望着苏谅。
    苏谅十分愤怒,脸也涨得通红,他恶狠狠地道:“龙妖,我就是把布料烧了,也不卖给你!”
    苏谅气呼呼地离开了。
    “嘻嘻。”白姬诡笑。
    蚨羽居外,一棵大槐树后,一只花狸猫正探头探脑地张望。
    因为苏谅不卖布料,元曜另选了一件袍子。白姬、元曜付了银子,离开了蚨羽居,去给离奴买帽子。
    元曜问道:“白姬,你认识这位波斯王子?”
    白姬道:“不认识。”
    “那他怎么会叫出你的名字,还知道你非人?”
    白姬没有回答元曜的问题,只是笑道:“这位‘波斯王子’很有趣。”
    元曜撇嘴道:“他看起来凶巴巴的,哪里有趣了?”
    白姬掩唇,笑道:“正因为凶巴巴的,踩一踩它的尾巴,才非常有趣呀。”
    元曜奇道:“他有尾巴?”
    白姬诡笑,道:“它没有尾巴。”
    白姬、元曜经过一家毛皮店时,一个客人在叫店主:“王三!王三!在不在?我家主人要订五张狐皮,要上好的。”
    一位虬髯汉子从内室走出来,应道:“好。没问题。”
    白姬听见了,想了想,转身走进了毛皮店。
    元曜也跟了进去。
    毛皮店中充斥着一股腥臊的味道,元曜有些难受。
    王三看见白姬,笑着招呼。
    “快冬天了,这位姑娘买一张毛皮做大衣?我这里有上好的玄狐皮。”
    白姬四处扫了一眼,问道:“有没有龙皮?”
    王三出了冷汗,笑道:“姑娘开什么玩笑?世上哪来的龙?就算是有龙,剥了龙王的皮,那还不被天雷劈死?!”
    “没有就好。”白姬从衣袖里摸出两张符,放在柜台上,“看在这店里没有龙皮的分上,送你两张符,贴在大门上,可保平安。”
    王三一愣,满头雾水:“什么?!”
    “轩之,我们走。”白姬也不解释,带上元曜走了。
    元曜回头一看,王三将两张符揉成一团,扔了。
    元曜有些担心,道:“白姬,王三好像把符扔了。”
    “随他去吧。”白姬不以为意地道。
    白姬、元曜来到一家帽子铺,冤家路窄,恰好看见苏谅也在买帽子。
    苏谅看见白姬,假装没看见,埋头选他的帽子。
    这一年夏天,苏谅生病了,久治不愈。一名江湖郎中开了一个偏方,说是能够治好苏谅的病,但药引是活了十五年以上的老猫的眼珠子。活了十五年以上的老猫十分难找,但是苏府正好有一只活了一千多年的猫妖——小苏。
    苏谅并不想伤害小苏,觉得应该还有别的方法可以治好自己的病。但是,小苏总是怀疑苏谅要挖自己的眼珠子,有意和苏谅保持距离。小苏怀疑苏谅会在食物里下毒,于是不吃苏谅喂的食物,自己去捉老鼠吃。小苏怀疑苏谅会暗算自己,即使刮风下雨,也不再睡在苏谅的房间中,而是睡在屋顶上。
    小苏总是对苏谅道:“我知道你要杀了我,用我的眼珠子做药引。”
    苏谅解释道:“小苏,我不会那么做。”
    小苏道:“你骗人。人类最善于伪装、欺骗。”
    苏谅无奈地解释道:“我真的不会那么做。”
    小苏不相信苏谅的话,眼神阴森。
    有一天,小苏对苏谅道:“今天天气好,我们去郊外玩吧。”
    “好。”苏谅也想出门散心,答应了。
    小苏道:“不要带随从,就我们俩去吧。”
    苏谅没有多想,答应了。
    苏谅和小苏出了长安城,来到一片森林中。森林中鸟鸣山幽,溪水淙淙,苏谅的精神也好了许多。坐了一会儿,苏谅对小苏道:“静坐赏景,好像有些无趣。”
    小苏道:“那我们玩捉迷藏吧。”
    苏谅笑道:“怎样玩?”
    小苏腾地化作一只猎豹般的猫兽,全身是松烟色,后背有七条棕色的花纹,没有尾巴。猫兽深碧色的眸子幽光灼灼,狡猾而凶残。猫兽脸上的黑纹仿佛一张人类的笑脸,说不出地诡异。
    玉面狸盯着苏谅,獠牙森森。
    “你躲起来,我去捉你。捉到之后,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然后吃掉你。”
    苏谅以为小苏在开玩笑,伸手拍小苏的头,道:“小苏,你的表情看上去还真可怕呢。”
    玉面狸大怒,一爪挠向苏谅。
    苏谅躲避不及,胸前顿时多了一道伤口,鲜血淋漓。
    “小苏……”苏谅有些茫然。
    玉面狸眼神冰冷,伸出舌头舔爪子上的鲜血,道:“人类自私又虚伪,你明明很想挖出我的眼珠子,却骗我说不会那么做。你假装对我好,其实是想让我放松警惕,然后趁我不注意时,挖出我的眼珠子吧?人类真是太虚伪,太邪恶,太残忍了。”
    苏谅道:“我……没那么想过……我的病,一定会有别的方法治好……”
    “哼!”玉面狸冷冷地道,“真是虚伪、邪恶,如果你不想杀我,你把匕首藏在靴子里干什么?”
    苏谅道:“来郊外出游,不带随从,我当然要带匕首防身。”
    “你不是想防身,而是想杀我!”玉面狸固执地道。
    苏谅无语。他想要再解释,玉面狸已经纵身扑了上来。
    苏谅见玉面狸来势汹汹,只好跑。但是,他哪里跑得过玉面狸,不一会儿,他就被玉面狸扑倒了。
    苏谅倒地的时候,后脑勺正好砸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顿时昏了过去。
    昏迷过去的瞬间,苏谅以为自己死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谅还是醒过来了。他醒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近黄昏,森林中的草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树影幢幢,小苏已经不在了。
    苏谅松了一口气,小苏没有杀死他,也没有剜他的眼珠子,果然是在和他开玩笑。
    幸好,小苏是在和他开玩笑。
    一阵风吹来,苏谅觉得有些冷,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赤身裸体,一丝不挂。他胸前被玉面狸抓伤的地方已经凝结了血痂,不过一动起来,还是隐隐作痛。
    谁扒走了他的衣服?是小苏吗?苏谅很疑惑,决定先回苏府再说。
    森林外面,有一个村子。苏谅借着暮色,裸奔到一户农人家中,想借一件衣服,顺便借宿一晚。
    农人一家老小正在院子里谈笑,苏谅突然闯了进去,老人吓得昏厥,妇人吓得尖叫,小孩子吓得啼哭不止。男人们回过神来,顺手操起木棒、钉耙、锄头围打苏谅:
    “哪里来的猫妖?!”
    “把他打出去!”
    苏谅想解释,但是张开口,才发现自己无法开口说话,只能发出“咿呀——”的声音。
    “咿呀——呜呜——”苏谅被打了几棒,哀号着夺路而逃。
    苏谅在森林里煎熬了一个晚上,终于等到了天亮。他趁着天色未明,又潜入村子中,偷了一户人家晾晒在院子里忘记收进去的衣裳。
    苏谅匆匆套上衣服,直奔长安城。
    苏谅一路经过之处,人人惊叫着逃散。他觉得十分奇怪,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来到苏府,平日熟识的仆人们都不认识他了,纷纷惊叫:“猫妖——猫妖啊——”
    “咿呀——咿呀——”苏谅开口斥责仆人们无礼,并想冲进苏府。
    仆人们不明白苏谅的意思,但见他要进苏府,纷纷阻拦。
    苏谅很生气,推倒了一名仆人。
    仆人们大怒,一起围上来打苏谅。
    苏谅双拳难敌四手,“咿呀”地叫着,挨众人的打。
    就在这时,苏谅看见另一个“苏谅”从苏府中走出来,闲庭信步,悠然自得。“苏谅”冷冷地看着仆人围打苏谅,嘴角泛起一丝阴邪的冷笑。
    苏谅知道,这个“苏谅”一定是小苏。他冲出众人的包围,“咿呀”叫着扑向小苏,想问它为什么要这么做。众人手疾眼快,拦住了苏谅。
    “苏谅”瞥了一眼苏谅,不高兴地道:“哪里来的猫妖?给我打!狠狠地打!”
    众仆人领命,把苏谅狠狠地打了一顿。
    “咿呀——”苏谅打不过他们,狼狈逃走。
    假苏谅站在苏府门口,哈哈大笑。
    苏谅逃到一处水边,往水里一看,才知道为什么众人害怕他、仆人不认识他。原来,他的脸竟然变成了一张猫脸。猫脸狰狞而诡异,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怕。
    苏谅知道这是小苏捣的鬼,小苏偷走了他的脸,他不由得愤怒、伤心。
    苏谅又去了苏府几次,每次都被仆人围打,他不能说话,也就无法解释。
    小苏冷笑着看苏谅挨打,神色复杂。
    因为苏谅去苏府的次数太多了,小苏害怕露出破绽,叫人将苏谅捉住,把他当奴隶卖给牙行。苏谅无法说话,也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卖掉,沦为奴隶。
    苏谅长了一张猫脸,十分诡异,没有人愿意买他做家奴。他好歹也算是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因此被当作苦力卖去咸阳,在梁山修乾陵。
    在梁山修乾陵的日子,苏谅过得十分悲苦,每天吃不饱,睡不好,累得半死,还要挨监工的鞭子。他回想起曾经做公子哥儿的逍遥日子,想起小苏,心中既愤怒,又悲伤。
    苏谅的病本来就没好,这几个月他起早贪黑做苦力,积劳成疾,他的病又发作了。
    苏谅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发着高烧,昏迷不醒。
    监工眼见苏谅活不了了,不愿意再浪费水食,就叫人把他和其他几个或累死或病死的奴隶一起拖去山谷里扔了。
    乾陵附近有一个用作抛尸的山谷,那里堆满了在修筑乾陵时死去的奴隶的尸体,臭气熏天。山谷中盘旋着许多乌鸦和夜枭,它们以吃腐肉为生。士兵们把苏谅和几具尸体抛下,一刻也不愿意停留,匆匆离开了。
    也是苏谅命大,夜里下了一场大雨,把他淋醒了。他借着雷电看清了山谷里的情形,吓得爬起来就跑。
    苏谅拖着病体在雷雨中拼命奔跑,也不知道病弱的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力量。一直跑了许久,跑到筋疲力尽时,他倒在了一座寺庙的大门前。
    第二天早上,开门扫地的僧人发现了苏谅,把他救进了寺中。老方丈心怀慈悲,也精通岐黄之术,收容了苏谅,并治好了苏谅的病。
    苏谅病好之后,心中茫然,就留在寺庙中打杂,空闲了就听僧人们念经。
    老方丈和僧人们都认为苏谅是猫妖,苏谅不能说话,也没办法解释。
    老方丈总是劝苏谅出家,觉得自己如果能够度化一只猫妖,会是一件了不起的功德。僧人们也都劝苏谅出家,觉得和一只猫妖做师兄弟,会是一件新奇而有趣的事情。
    苏谅还惦记着小苏,还对小苏偷走他的脸的事情耿耿于怀,不愿意出家。老方丈和僧人们并不放弃,仍旧不时地发出一些“红尘悲苦,佛门清净”“爱恨嗔痴,皆是虚妄”的警句,苦劝苏谅出家。苏谅还是不答应。
    有一天晚上,老方丈和僧人们趁苏谅睡着时,偷偷剃光了他的头发。
    苏谅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没有了头发,十分生气。他一怒之下,离开了寺庙。
    离开寺庙之后,苏谅觉得天地苍茫,无处可去,思前想后,决定回长安。无论如何,他也要去找小苏,问小苏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并让小苏把他的脸还给他。
    苏谅一路向东,回到了阔别两年的长安城。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苏谅不敢直接与小苏对质,装扮成乞丐,潜伏在苏府附近观察。
    观察了两个月,苏谅悲伤地发现小苏彻底取代了他。苏府上下,上至他的父母,下到仆从,另外还有他的朋友和同僚,他们都把小苏当成了他,没有人发现真正的他已经不见了。
    苏谅很愤怒,也非常伤心:他对小苏那么好,小苏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待他?!
    苏谅潜伏在苏府附近,想找机会接近小苏,但始终没有机会。
    前几天,他看见元曜挨了小苏的打,心中气愤,有心去帮助元曜,但又不敢露面,只好等小苏走了,跑去搀扶元曜。元曜误以为苏谅是玉鬼公主,带他回了缥缈阁。
    在缥缈阁里,苏谅向白姬说出了自己的愿望,与她结下“因果”。他想起小苏,还是觉得伤心。他看见白姬和离奴相处融洽,想起了自己和小苏曾经也是那般和睦融洽,忍不住悲伤痛哭。
    如今,他终于恢复了人脸,恢复了声音,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回想万般苦楚辛酸,感慨万千。
    苏谅流泪道:“我明明对小苏那么好,小苏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我必须找小苏问清楚!”
    元曜劝道:“苏兄,请从长计议。玉面狸张扬跋扈,盛气凌人,苏兄你去找他,说不定又会被变成猫。”
    白姬也道:“先忍耐一下吧。说不定,玉面狸自己会来缥缈阁。”
    苏谅还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沉默了。
    白姬、元曜、苏谅静静地坐着,不时有夜风吹过庭院,檐铃叮当作响。月亮渐渐升上中天,夜空中的云彩变幻出美丽的花纹,像是镶嵌在月镜上的螺钿。
    月亮西斜时,离奴回来了。
    离奴神色古怪,道:“主人,事情非常奇怪,大家都说您昨天去向他们求亲了。离奴解释说主人不会乱求亲,他们一定认错人了。他们却笃定地说,绝对是您,不会弄错。因为您求的亲太多了,大家都很生气,说您戏耍他们,太无礼了。”
    元曜、苏谅偷眼去望白姬,想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白姬捧着酒杯,望着月亮,轻轻地哦了一声。
    离奴顿了顿,道:“主人,离奴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一次确实闹大了。长安城中的千妖百鬼都十分愤怒,说您欺人太甚,拿婚姻大事当儿戏,这对他们是一种莫大的侮辱,他们打算联合起来,屠龙、斩猫,烧掉缥缈阁。”
    白姬捧着酒杯,望着月亮,又轻轻地哦了一声。
    离奴咽了一口唾沫,又道:“离奴没有害怕,只是觉得‘众怒难犯’这句俗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不管怎样,主人您还是带着离奴去哪里躲一躲,避一避风头吧。缥缈阁留给书呆子看着,应该没有问题。”
    元曜闻言,生气地道:“离奴老弟,请不要乱出馊主意!小生可不愿意留下来给千妖百鬼塞牙缝!”
    白姬喝了一口桂花酒,道:“轩之太瘦,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
    离奴同意,道:“书呆子还很酸,恐怕要用蜂蜜腌渍一下,才能入口。”
    元曜很生气,但又不敢反驳,只能讷讷地争辩道:“小生不是食物!”
    离奴道:“主人,离奴这就去收拾细软,我们连夜躲去洛阳避一避。等风头过了,再回长安来解释。”
    白姬想了想,道:“今天太晚了,先去睡觉吧。明天再说。”
    于是,弦月西沉时,四人分别去睡了。
    第七章 化 形
    第二天早上,阳光明媚,秋风和煦。
    白姬早上飘出了缥缈阁,不知道去了哪里,过午了还没有回来。
    离奴今天不敢踏出缥缈阁买菜,就使唤元曜去。
    “书呆子,快去买鱼,不要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
    元曜想起之前白姬嘱咐他不要独自出门,也不敢去,道:“离奴老弟,买菜做饭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去。”
    离奴不肯去,挥舞拳头,威胁元曜道:“书呆子,你去不去?”
    元曜把心一横,道:“不去。”
    离奴和元曜互相推诿,吵闹了一个上午,苏谅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把抓起菜篮子,走出缥缈阁,买菜去了。
    漫漫秋日,时光悠闲,元曜拿着鸡毛掸子给货架掸灰,离奴坐在柜台后面愁眉苦脸地吃鱼干。
    离奴愁道:“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要离开长安的那一步,爷收藏的帽子可怎么办?”
    元曜道:“帽子乃是身外之物,保命要紧。”
    离奴道:“那不是身外之物,那是爷要送给阿黍的礼物。”
    元曜道:“小生说一句离奴老弟不爱听的话。从你的描述来看,你和那位阿黍交情也不深,只是童年记忆中的朋友。这么多年过去了,阿黍根本不知道在哪里,你更不知道它还记不记得你、认不认得你,你留着帽子恐怕也没有什么用。”
    离奴神色一黯,有些伤怀。
    突然,有人走进了缥缈阁。
    元曜、离奴抬头,原来是白姬回来了。
    白姬穿着一袭云纹长裙,臂挽月下白鲛绡披帛,倭堕髻上斜簪着一朵胭脂色的秋海棠。她瞥了元曜、离奴一眼,径自飘向了后院。
    元曜、离奴没有在意,一个继续给古董掸灰,一个继续吃鱼干。
    不一会儿,后院中传来一阵“砰砰咚咚”的声响。元曜、离奴觉得奇怪,急忙跑去后院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秋叶纷落,金草起伏。白姬正在各处堆放木材,并往廊柱、门扇上泼松油。看样子,她似乎是想纵火。
    元曜的脑袋嗡一下,他颤声问道:“白姬,你在干什么?”
    离奴也吓了一跳,道:“主人,您这是在干什么?”
    白姬回头,诡异一笑,道:“烧了缥缈阁呀。”
    元曜道:“好好的,你烧缥缈阁干什么?缥缈阁是你多年的心血,你怎么忍心烧了它?”
    离奴也道:“主人,如果真的在长安待不下去了,我们避去洛阳就好了,不用烧掉缥缈阁。”
    白姬道:“还是烧掉比较干净。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言。”
    白姬继续往各处浇松油,元曜、离奴呆呆地站在回廊下看着。
    白姬回头,道:“你们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元曜、离奴没有办法,只好去帮白姬堆柴火、浇松油。不多时,缥缈阁内外已经堆满了木材,浇满了松油,只差点火了。
    白姬很满意,叉腰大笑,道:“火要烧大一点儿,一定要烧得干干净净,哈哈哈哈——”
    元曜觉得白姬疯了。他偷眼去看离奴,想让它再劝一劝白姬,让她不要冲动行事,一切从长计议。但是,离奴一向唯白姬马首是瞻,白姬说什么,离奴就做什么,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火烧缥缈阁的行动中了。
    离奴指着屋顶,道:“主人,要烧得干净,那屋顶上也得淋上松油。”
    元曜心中发苦,道:“离奴老弟,你忘了你的帽子了吗?”
    离奴道:“主人都不要缥缈阁了,离奴还要帽子做什么?”
    白姬赞许地笑道:“离奴,去屋顶淋松油吧。”
    “是,主人。”离奴应道。
    离奴跑上屋顶浇松油,元曜看得一头冷汗,觉得非常不妥。他回头望向白姬,想再劝说她两句。
    白姬也正好望着元曜,双眸盈盈如秋水,黛眉淡淡似春山。
    没来由地,元曜的心跳快了两拍,脸也有些发烫。他急忙回过头,不敢再看白姬。
    白姬伸手,搭住元曜的肩膀,探头在他耳边道:“我喜欢轩之啊。”
    元曜的脸涨得通红,他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道:“白……白姬,你……你……小生……小生……”
    白姬凤目微睨,红唇挑起一抹诡魅的笑:“轩之,我们成亲吧。”
    元曜脸更红了,道:“这……这……”
    白姬道:“轩之不喜欢我,不答应吗?”
    元曜心跳如擂鼓,语无伦次地道:“不,不,小生……小生……喜欢……语言也是一种‘因果’……小生……喜欢……”
    白姬牵起了元曜的手,笑道:“轩之不反对,那事情就定下了。”
    “……”元曜心绪混乱,隐隐觉得这一切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见白姬说喜欢他时,他心中隐隐有一种很愉快、很甜蜜的感觉。这就好像,有一阵春风吹过死寂的荒原,让皑皑冰雪融化成潺潺清泉,清泉流经的地方,百花缓缓绽放,形成美丽而绚烂的花海。花海之上,蝴蝶飞舞,比翼双飞。
    白姬、元曜正在执手凝望,一个人影沿着回廊幽幽地飘来后院。
    元曜侧目一瞥,觉得来者十分眼熟。
    那人是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身穿一袭
    白姬也没有理会苏谅,和元曜一起给离奴挑帽子。
    元曜偷眼向苏谅望去。苏谅买了七八顶帽子,大的、小的,绣花的、纯色的,羽毛的、绸缎的,各种款式,各种风格。苏谅付了银子,让伙计将东西送到他的府上去,就走了。
    元曜不由得感叹,道:“这波斯王子还真是喜欢帽子!”
    伙计笑道:“是啊。苏公子有收集帽子的癖好,每个月总会来买几顶帽子。他收集的帽子,比小店里的还多呢。”
    白姬问道:“从什么时候起,苏公子有收集帽子的癖好了?”
    伙计道:“三年前。以前,苏公子不曾来买过帽子。”
    白姬笑了。
    面对琳琅满目的帽子,白姬拿不定主意,让元曜给离奴挑一顶。元曜觉得离奴的脑袋也不大,就挑了一顶楼兰风格的银色小毡帽。付了银子之后,白姬、元曜离开了。
    缥缈阁,大厅中。
    黑猫坐在货架上,对着一面铜镜,头上扣着一顶银色毡帽,帽子上的流苏随风飞舞。
    黑猫戴上白帽子,看上去有些怪异和滑稽。
    黑猫抖了抖胡子,道:“好丑……”
    元曜有些心虚,道:“不丑,不丑,离奴老弟戴上这顶小毡帽,看上去也很英俊。”
    黑猫发怒道:“爷当然英俊!爷是说这顶帽子好丑!书呆子的眼光真差!”
    元曜不敢反驳,讪讪地道:“离奴老弟不满意这顶帽子,自己再去买一顶好了。”
    黑猫道:“算了。这帽子也不是爷戴,是爷打算送给一位朋友做礼物的,爷戴不合适,我的朋友戴着说不定很合适。”
    “离奴老弟还有朋友?”元曜惊奇。从他来缥缈阁到现在,他从没见过有什么朋友来拜访离奴。离奴唯一的亲人就是玳瑁了,但是玳瑁难得来一次缥缈阁,而且玳瑁一来,兄妹就会吵架。
    离奴生气地道:“爷看着像是人缘差到没有朋友的猫吗?!”
    元曜很想点头说“像”,但是忍住了,改口问道:“离奴老弟的朋友姓甚名谁?住在哪里?怎么从来不见来缥缈阁玩?”
    离奴眼神一黯,道:“它叫阿黍,是爷小时候的玩伴。阿黍是一只玉面狸猫,家住在爷家隔壁。不过,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自从阿黍家搬走后,爷就再也没见过阿黍了,也不知道阿黍现在在哪里。”
    元曜冒了冷汗,道:“原来是记忆中的朋友……离奴老弟,你这不还是没朋友吗?”
    “你才没朋友!死书呆子!讨厌!”黑猫挠了小书生一爪子,跑了。
    掌灯时分,白姬整理货架,让元曜去二楼仓库中取香料和古董。元曜刚走到楼梯口,见离奴闪入了仓库旁的杂物间。
    元曜很好奇,走到杂物间外,探头望进去。
    橘色的烛火下,杂物间的空地上,离奴正将银色毡帽放入一个大箱子中。
    离奴侧头,看见元曜,道:“书呆子,你来得正好。这个箱子装满了,你替爷把它放上去。”
    元曜走进去,杂物间中除了一些杂物之外,就是几十个大箱子,箱子一个叠一个地堆着。
    离奴身边的那一个箱子还没盖上,里面装着很多顶帽子。
    元曜吃惊,道:“离奴老弟,你攒这么多帽子做什么?难道打算将来离开缥缈阁之后,开一家帽子铺?”
    离奴瞪眼,道:“爷开帽子铺干什么?爷要开也是开卖香鱼干的铺子!”
    元曜好奇地道:“那这些帽子……?”
    离奴眼神微黯,道:“这些帽子是打算送给阿黍的。”
    元曜道:“就是你那位记忆中的朋友?”
    离奴点头,心有所感,开始向元曜述说阿黍的事情。
    阿黍是离奴的童年玩伴,家住在离奴家隔壁,他们常常在一起玩。
    阿黍是一只玉面狸猫,善化百形。阿黍特别喜欢帽子,戴上不同的帽子,就可以幻化成不同的人,惟妙惟肖。离奴总会被阿黍逗得哈哈大笑。因为阿黍,离奴的童年充满了快乐。
    然而,好景不长,阿黍的父亲被仇人追杀,一家人只能逃亡。阿黍离开得非常匆忙,甚至都来不及和离奴道别。
    这一分别,就是千年,漫长的岁月,茫茫的人海,离奴和阿黍再也没有见过面,离奴也不知道阿黍的消息。
    离奴遗憾地道:“当年,阿黍离开的那一天,恰好是阿黍的生日,爷给他准备了一顶漂亮的帽子,却没有来得及送给他。”
    在漫长的岁月中,离奴偶尔也会想起阿黍,想起童年的快乐时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它养成了收集帽子的习惯,一年买一两顶,不知不觉,它买的帽子也装满几十个大箱子了。
    离奴笑了笑,道:“将来,哪天遇见阿黍了,爷就把这些帽子都送给阿黍。阿黍一定会很高兴。”
    元曜望着离奴的笑容,也笑了。原来,离奴也不是一直都那么凶恶、蛮不讲理,也有温柔善良的一面,也有真挚的友情、温暖的回忆、美好的愿望。
    元曜道:“离奴老弟,你为什么不让白姬替你实现再见到阿黍的愿望?”
    离奴闻言,急忙跑到杂物间门口探头张望,确定白姬不在之后,才回头对元曜挥舞拳头,道:“书呆子,你要是把这件事告诉主人或者别人,爷就吃了你!”
    “为什么?”元曜不解,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为什么需要保密?
    离奴吼道:“爷可是猫躯一震、长安皆惊的离奴!爷不想让主人和别人知道爷也会婆婆妈妈、多愁善感。”
    “离奴老弟,小生不觉得你有想见童年玩伴这种美好的愿望是婆婆妈妈、多愁善感的。”
    “少啰唆!爷觉得是就是!总之,今晚的事情,你不许对别人说一个字!”离奴威胁道。
    元曜只好道:“好,小生不说就是了。”
    离奴关上大箱子,指挥元曜将箱子放上去,然后和元曜出了杂物间,关上了门。
    之后,元曜和离奴去仓库取了香料和古董,拿到了大厅,又帮白姬摆放货物。放好货物之后,三人各自去睡了。
    第二章 乞 丐
    第二天早上,元曜洗漱完毕,打开了缥缈阁的大门。
    今天,大门口没有放桂花糕,但是放了一匹布料。元曜拿起布料,布料颜色和花纹很熟悉,触感也很熟悉,正是苏谅做袍子的布料。
    元曜吃了一惊:苏谅的布料怎么会放在缥缈阁门口?他抬头四望,目光与躲在大柳树后的花狸猫对上了。
    花狸猫十分羞涩,转身跑了。
    布料难道是它拿来的?
    元曜拿着布料,不知道该怎么办。
    吃早饭的时候,元曜问白姬:“花狸猫怎么会有苏公子的布料?”
    白姬尚未回答,离奴已经抢答道:“一定是偷的。”
    “偷的?”元曜惊诧。
    白姬笑道:“即使是偷的,它也是为了向轩之报恩。”
    “这……这……”元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花狸猫是出于善意,但是偷东西终归不对。
    吃过早饭之后,元曜左思右想,决定把布料还给苏谅。
    离奴撇嘴道:“书呆子真是多此一举。”
    元曜道:“古语云,不义之财勿取。小生不能拿这布料。”
    白姬道:“轩之想去还,那就去还吧。”
    元曜去还布料了。
    苏谅的住址很好打听,他住在西市附近的崇化坊。
    元曜一路向崇化坊走去,路上他不经意间回头,总会看见一只花狸猫躲在树后,悄悄地跟着他。
    欸?它又跟着他吗?!元曜想了想,决定和花狸猫说清楚。
    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元曜猛然回头,花狸猫急忙缩回了大树后。
    元曜知道花狸猫躲在大树后,见左右无人,大声道:“这位花狸猫,小生有一言想说。你的心意小生十分感激,你的厚礼小生也心领了,但以后请不要再送礼物了,不然小生过意不去。如果不嫌弃,你可以来缥缈阁找小生喝茶聊天,化人形来可以,以猫形来也可以,我们交一个朋友。”
    大树后面没有回应。
    在元曜说第一句话时,花狸猫已经害羞得飞奔而去,根本没有听完元曜的话。
    元曜以为花狸猫听见了,也就开心地走了。说不定,他可以和花狸猫成为好朋友。以后,大家熟了,花狸猫也许还会成为离奴的朋友。有了朋友,离奴就不会寂寞了。
    元曜来到苏府时,苏谅正带着一干仆从要出门,看这擎苍牵黄的架势,应该是去狩猎。
    元曜走上前去,对苏谅道:“苏公子止步,小生有事相告。”
    苏谅侧头,倨傲地望了一眼元曜,道:“哟,是你呀。怎么,龙妖还不死心,派你来买布料?”
    元曜道:“不是,小生是来送还布料的。不知道,这是不是苏公子的布料?”
    元曜解开包袱,将布料递给苏谅。
    苏谅一看,有些吃惊,召了一名侍从过来,耳语了几句。侍从飞奔进苏府,一盏茶的时间后出来了,神色惊惶,向苏谅耳语了几句。
    苏谅剑眉倒竖,瞪着元曜,勃然大怒。
    “好一个贼,居然敢入我府中行窃,偷走布料?!”
    元曜急忙分辩道:“小生没偷布料……”
    苏谅将布匹扔在地上,怒道:“你没有偷?那我的布料怎么会在你手中?”
    元曜解释道:“这是一位朋友送给小生的……”
    “原来,你小子还有同伙?!”苏谅大怒,对仆从道,“还愣着干什么?打他!给我狠狠地打他!”
    “是!”一干仆从得令,围住小书生就打。
    元曜被揍了几拳,但觉眼冒金星、浑身酸痛。他抱着头,试图讲理,道:“小生并未偷布料,你们怎么可以不讲道理就乱打人?!”
    苏谅乐了,道:“拳头就是道理!打的就是你!给我狠狠地打!哈哈哈——”
    元曜很生气,挣扎着和苏谅理论。
    “光天化日之下,你怎能不讲道理地行凶伤人?”
    苏谅叉腰狂笑,道:“我看你不顺眼,就想揍你,你又能怎么样?哈哈哈——”
    仆从们的拳脚雨点般落在元曜的身上,打得他鼻青脸肿,气得他浑身发抖,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只好抱头忍耐。
    过了一会儿,苏谅看腻了小书生挨打,道:“唉,可惜打的不是那条龙妖。不过,打你一顿,也算是扇她一耳光了。我也解气了。”
    苏谅将马头掉转了一个方向,对众仆从道:“走吧,还得去打猎呢。”
    “是。”众仆从停了手,翻身上马,跟着主子走了。
    元曜趴在地上,凄凄惨惨。那匹布料也被扔在地上,被马蹄践踏之后,满是灰土。
    苏谅其实并不在乎这匹布料,让仆从殴打小书生只是为了取乐,以及报昨天在蚨羽居被白姬取笑的仇。
    元曜十分生气。他挣扎着爬起来,但是浑身散了架般疼痛,根本爬不起来。
    突然,一棵大树后跑出来一个鹑衣百结、蓬头垢面的乞丐,乞丐飞奔到元曜身边,扶起了他。
    “多谢,多谢。”元曜心中一暖,感激地道。
    乞丐没有说话。
    元曜抬头向乞丐望去,顿时吓了一跳。乞丐蓬乱的头发下,长着一张毛茸茸的猫脸。
    这人怎么会有一张猫脸?元曜暗自思忖。难道,这是那只一直跟着他的花狸猫?是的,一定是的,一定是那只花狸猫听见了他的话,所以化作人形来与他相见。
    “你是……花狸猫?”元曜问乞丐。
    乞丐有一双深碧色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元曜,没有作声。
    元曜将沉默当作默认,借着乞丐的搀扶站起身来,笑道:“太好了,你终于肯现身与小生相见了。”
    乞丐张开嘴,咿呀了一句什么,说不出完整的话。
    啊,原来,花狸猫是一只哑巴猫?元曜心中有些悲伤,怪不得花狸猫如此腼腆害羞。
    元曜伸手,想摸乞丐的头以示安慰,但是乞丐比元曜高了半个头,他只好踮着脚去摸,笑道:“小生不介意花猫兄是哑巴。”
    “咿呀——”乞丐有些生气,瞪了元曜一眼。
    元曜走了两步,腿十分疼,满头是汗。
    乞丐见元曜走不动,蹲下了身,示意要背他。
    元曜道:“怎么好意思让花猫兄背小生?”
    乞丐不说话,直接把元曜背在了背上。
    元曜只好道:“既然如此,多谢花猫兄了。请带小生回缥缈阁。”
    乞丐弯腰拾起沾满灰尘的布匹,递给元曜。
    元曜迟疑了一下,接了。怎么说,这也是花狸猫的一番心意。
    乞丐不识路,元曜就给他指路,两个人来到了缥缈阁。
    缥缈阁中,离奴正倚着柜台吃鱼干,见一个乞丐背着元曜回来了,奇道:“书呆子,你怎么了?好好地出去,怎么头破血流地回来了?”
    元曜道:“唉,别提了。那苏谅蛮横跋扈,小生去还布料,反被他打了一顿。”
    “嘿嘿!”离奴笑了,道,“如果书呆子给爷买三斤香鱼干,爷就去替你狠揍那个苏谅一顿。”
    “去!”元曜生气地道,又问,“白姬在哪里?小生要向她告半天假,去看大夫。”
    离奴撇嘴,道:“书呆子又想偷懒。主人闲来无事,在后院弹琵琶呢。”
    元曜从乞丐背上下来,道了一句:“有劳花猫兄搀扶小生去后院。”
    乞丐点头。
    离奴望了一眼乞丐,仍旧吃鱼干。
    草色染金,蛱蝶飞舞。白姬坐在后院的草地上弹琵琶,音符从拨子上流泻而出,珠落玉盘,非常悦耳。
    白姬抬头,看见元曜和乞丐,停下来。她望着伤痕累累的元曜,笑了:“哟,让我猜猜,轩之是被苏谅打了吗?”
    元曜道:“那苏谅蛮不讲理,让仆从殴打小生。”
    “嘻嘻。”白姬笑了,道,“如果轩之和我结下‘因果’,我会让苏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去!”元曜生气地道,“因为仇恨、报复之类的事情和你结下‘因果’的人,基本没有好下场!别想诓小生误入歧途!小生即使想报复苏谅,也是去衙门和他理论!”
    “嘻嘻!”白姬诡笑。
    白姬抬头望向乞丐,问道:“这位是谁?”
    “咿呀呀——”乞丐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元曜替乞丐回答,道:“这位是花猫兄。就是天天来给小生送桂花糕的那位花狸猫。”
    “嘻嘻。”白姬笑了,用拨子拨出一串清泠泠的琵琶音,道,“能够踏入缥缈阁的,就是有缘人。只要心之所想,即使不能说出话语,也可以实现一切愿望。”
    乞丐闻言,身躯一颤,深碧色的眼眸中情绪起伏。他想抬步走向白姬,但是又有一些犹豫。最终,他还是没有走向白姬。
    白姬饶有兴趣地望了一眼乞丐,继续弹琵琶。
    元曜向白姬告假,打算去看大夫。白姬见元曜伤得很重,行走不便,就让离奴去请大夫来缥缈阁。
    元曜躺在二楼白姬的房间中,等着大夫来医治。
    不多时,一名老大夫来到缥缈阁,给元曜检查了一番,说都是皮外伤,没有大碍,还开了几服治外伤的药。
    老大夫开完方子,闲坐着等奉茶时,说起了他今早去看诊的一位病人。
    “今早老夫被叫去给西市王记皮货店的王三看诊,他也是皮外伤,不过比元公子的伤要吓人得多。他也不知道是得罪谁了,背上的一大块皮被人揭了去,鲜血淋漓,筋肉尽现,饶是老夫见多了伤患,也悚得头皮发麻。”
    元曜吃了一惊,道:“是谁这么残忍,对王三做下这等事情?”
    老大夫捻着胡子道:“王三疼得死去活来,神志不清,问不出一个所以然。他家娘子吓得要死,哭着说是猫妖作祟,因为她昨晚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了几声特别瘆人的猫叫,好像就在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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