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婚姻生活——
他们的生活很神秘,就像一座森林。从远处看仿佛是个整体,可以被理解,被描述,但靠近了它就开始分离,开始破碎成光与影,让人目眩的茂密。在它内部没有形状,只有四处绵延的大量细节……而所有这一切,相互依存,紧密关联。一切都在欺骗。实际上有两种生活。一种,正如维瑞所说,是人们相信你在过的生活,还有另一种。惹麻烦的,正是这另一种:我们渴望去过的生活。
他们一起塑造人生,编织人生,他们就像演员,一组敬业的演员,除了自身,除了来自古老、不朽戏剧中的那堆角色,其余一无所知。
孩子是我们的庄稼,我们的田野,我们的土地。他们是放手飞入黑暗的小鸟。他们是更新过的错误。然而,他们仍是那唯一的起源,由此可能引出比我们更为成功、更为明晰的生活。无论怎样,他们终将多做一些,走远一些,他们会看到顶峰。我们坚信这点,这散发自未来的光辉,来自我们看不到的那天。孩子必将活着,必将凯旋。孩子也将死去,那是我们无法接受的想法。
他们间的关系已经不知不觉地变了。她始终会对他有感情,但夏天已经过去。
他们谈论着未来的日子,似乎他们之间别无其他,只有幸福。这柔和的时光,这舒适的房间,这死亡的婚姻。因为实际上,所有一切,每只盘子和物品,器皿,碗,都在描绘着一种不存在;它们是过去残留的片段,是一堆碎片,来自一个消失的整体。我们虚假地活在虚假的证据中。它是如何累积,又是如何发生的?
那年秋天他们离婚了。……对于芮德娜,仿佛她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她看见了一切,她全身充满了一种巨大、从容的力量。天气仍然暖和得可以坐到室外。维瑞在散步,那条老狗游荡在他身后。凋零的草,树木,那特别的光,都令他晕眩,仿佛他病了,或饿了。他闻到自己生命消逝的芬芳。整个诉讼期间,他们的生活一如往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一道致命的空隙已经打开,就像在一艘班轮和码头之间,距离突然宽得跳不过去;一切都还在,还看得见,但却再也无法重获。
“任何两个人,当他们分开时,就像劈开一根原木。两边不对称。核心含在其中一边……但带走那神圣核心的是你,你可以一个人快乐地生活,他不行。”
城堡已经倒了,孩子们也走了。她们曾躲在这片树林里,躺在那些小野花中间。哈吉在雪中打滚,洗澡,背朝下躺着扭动,又突然暂停,欢快的小兽,眼睛黑如咖啡,微笑的嘴。那些永不消逝的下午,全都结束了。他搬走了。他的女儿们,不见了。
一个树林中的老人,他的思绪在回忆和现实间飞速穿梭。他的步伐缓慢,小心,眼睛凝视着地面。……树木似乎在呼吸,似乎认出了他,将他视为自身的一员。他感受着变化。如同深深的感激的感动。血液在他体内奔涌,冲上他的头部。
他走向河边,小心翼翼地踏下每一步。他的衣服太热太紧。他来到水边。有座码头,现在已经荒废,剥落的油漆和腐朽的木板,支柱浸得发绿。这巨大的黑色河流,这河岸。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一切都只是漫长的一天,一个无尽的下午,朋友离去,我们伫立在岸边。
是的,他想,我准备好了,我早就准备好了,我终于准备好了,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