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伦理学关乎人的行为
第二章 人类共同的行为
第三章 什么是合乎伦理的行为?
第四章 目的的概念
第五章 标准
第六章 形形色色的目的
第七章 欲望
第八章 最终目的是否存在?
第九章 幸福的概念
第十章 幸福只有一种定义吗?
第十一章 关于幸福本质的各种误解
第十二章 反对意见
第十三章 幸福是什么
第十四章 行为和幸福是一体的
第十五章 人的行为
第十六章 无知可以作为借口吗?
第十七章 意愿能被强迫吗?
第十八章 自由的可能性
第十九章 理性
第二十章 平衡的生活
第二十一章 专心致志
第二十二章 关注自我
第二十三章 关注他人
第二十四章 关注超我
第二十五章 我们无法独立存在
第二十六章 关于善的进一步思考
第二十七章 通过正确的手段追求善
第二十八章 分清轻重缓急
第二十九章 对好与善的误解
第三十章 知与行的分裂
第三十一章 快乐
第三十二章 感情主义
第三十三章 恐惧
第三十四章 伦理与习惯
第三十五章 细谈习惯
第三十六章 习惯的破除
第三十七章 美德
第三十八章 自由和责任
第三十九章 权利
第四十章 良知
第四十一章 结果即一切?
第四十二章 人的行为的固有价值
第四十三章 再论情境
第四十四章 再论意图
第四十五章 个人有最终决定权吗?
第四十六章 一切都是相对的吗?
第四十七章 举例说明
第四十八章 结语
第七章 欲望
毫无疑问,狗是有欲望的,我们可以合理地推测,猫、老鼠和冠蓝鸦也有欲望。但是,人类的欲望是持久长存、深不可测、无处不在且无穷无尽的,同时也是独一无二的。欲望无时无刻不萦绕心头,有时甚至“不达目的不罢休”,扰得我们心烦意乱。当欲望成为一种负担时,我们可能会自欺欺人地劝自己,我们并不需要欲望,同时想让欲望远离我们。然而,这只是痴心妄想。没有欲望的生活之乏味,超乎我们的想象。事实上,那根本就称不上生活,因为生活是由行为组成的,而没有欲望就没有行为。欲望是点燃行为的火焰。少了欲望,我们就会像石头一样静止不动,也会像石头一样呆板无趣(当然,这句话会引来地质学家的异议)。
我们关注并有意追求的首要目的,是我们自己的利益。原因在于,我们已经说服自己相信,一旦实现了这些目的或拥有了这些好处,我们就会通过一定的方式获益,虽然这可能只是一种非常模糊、原始的概念。在这个阶段,我们对于这种感知到的益处所产生的反应,主要是一种情感的体验。而在此处发挥主要作用的情感,就是爱。这种情感的对象,就是那些我们视为好与善的东西。
没有欲望就没有爱,这是一笔一揽子交易。发自内心地真正爱一个对象,意味着你渴望与这个对象建立某种联系,因此,你会不可避免地朝这个对象靠近。同样,驱使你靠近的,正是欲望这种情感。出于这个原因,欲望才会让我们如此忐忑不安。欲望不断催促我们去追求所爱的对象,那个对象让我们的双眼充满爱慕,在我们的脑中激起结婚的念头。
被渴望的对象就是被爱的对象,也就是我们视为好与善的东西,因此,这些对象与我们追求的目的或事物一样五花八门。而构建我们生活结构的因素,也正是这些追求。发自内心的欲望意义重大,因此不容忽视,这是因为,欲望是最强烈的激励情绪。(顺便说一句,所有的情绪都有或大或小的激励作用。“情感”的英文“emotion”源于拉丁语的“movere”,意为“移动”。)欲望会驱使我们走向所爱的对象。如果那个对象的反应只是一句漠然的“嗯,挺好”或是“嗯,有意思”,而没有做出任何举动,那么我们便可以肯定,这里面没有任何真实的欲望,且假定的爱也并不真实。我们只会对真正热爱的人、事、物采取行为。因此,正如真诚的意愿与单纯的愿望不同,真正的爱与单纯的喜欢也是有区别的。每一句“我爱……”的背后,都隐藏着一句“我想要得到……”。
欲望这种情感是我们对难以遏制的需求的激情表达,其本质决定,一旦获取了欲望的对象,欲望就会非常配合地消失,仿佛乘着晨风一般烟消云散。沃利想要加薪,希望得到来自克莱特叔叔的赞美,希望能娶到像自己的母亲一样优秀的女性。沃利是一个总是受到幸运之神眷顾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愿望都得到了满足。欲望的实现对我们有一种安抚的效果,会让我们体验到一种平静的满足。这是一种惬意的状态,但遗憾的是,这种状态不会持久。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三个欲望都得以实现的沃利,会沉静地沉浸于对命运的满足之中。
然而,戏剧的波澜仍在翻动。在得到想要的东西时,很少有人能感到彻底的满足。我们的满足虽然发自内心,但也有其限度;这种满足可以使我们快乐,但永远不会让我们的心停止躁动。最初满足感带来的冲击,最终可能会消失殆尽。回想起来,在得到所爱对象之前对于实现欲望的憧憬,与实际达成目的后的感觉之间,总是存在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落差,失望之情也会涌上心头。有抑郁倾向的人,或许会让自己长期陷入郁郁寡欢之中,失意地认为事情似乎永远不会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发展,也就是说,事情的发展永远与自己预期的有差距。诸如此类的经历让我们郁闷:我们的欲望能够得到彻底和永久的满足吗?
如果我们尽了最大努力,但所爱的对象还是与我们擦肩而过,这时,欲望便会以挫败告终。有的时候,我们虽然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追求的对象却永远不可能属于我们。以沃利为例,事情完全可以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那个他认为和母亲一样优秀的女孩,可能会对他冷眼相待,对他的求婚充耳不闻。这样一来,他在这件事上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可能会付诸东流。
如前文所述,当我们满足了欲望,将所爱的对象收归己有的时候,便会经历一段平静而满足的时期,已经被满足的欲望也会渐渐消失。然而,这个欲望刚一离开,其位置就会迅速被另一种欲望所占据。即使我们拥有了能够长期给予快乐和满足的对象,欲望也会附着在一个全新的对象之上,继续彰显出来。欲望的火焰,永远不会熄灭。顺便说一句,沃利追求的那个女孩,就是那个和他的母亲一样优秀的姑娘,名叫歌洛莉亚。她眨了眨那双动人的棕色眼睛,低下那梳着整齐发型的头,然后坚定地回答了一句“我愿意”。就这样,两人结了婚,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那么,这是否意味着沃利和歌洛莉亚从此不再拥有欲望?问题的答案,应该是不言自明的。
或许,当我们无法确定欲望对象的明确身份时,这样的欲望才最让人魂牵梦萦。拉利塔虽然能够坦言“我拥有了想要的一切”,但仍然渴望得到某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是一种不同寻常的欲望,因为这种欲望并不聒噪,虽然挥之不去,但又悄无声息,不会伴随着咄咄逼人的侵扰。这种欲望在她心中沉淀,是一种模糊而低调的渴求,渴求着她也不知为何物的对象。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无法给出确切名字的原因,与这个对象身份的模糊不清有关。拉利塔经常想到她所追求和拥有的一切好与善的东西。她若有所思地问:“这些东西身上吸引我的共同点是什么?是什么特质,让我觉得这些形形色色的东西是好与善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