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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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霜降过罢时节，大地空落下来，旷野间唯留霜天万里，长空雁鸣。
    涅阳城北的张寨村边，涅河水从斜枝杂蒿的荫蓊里流出，发出大梦初醒似的水啭声。有古鸦在河边老槐上盘旋，发出一声呱哇，即隐于枝间，幽幽的遥望着汉朝的天空。
    村里十几户人家，散落着茅棚与泥瓦房，也座落着张家的前后群房院。院里三间瓦房是堂屋，砖混的偏房，也有黄备草棚，还有石榴树、寿桃树、香椿树，年年五月，这厢的石榴花才开上东墙，那边的寿桃果也结到西墙头了。院外另有斜枝的花椒树、伞状的老榆树、弯腰的大槐树，还有构树丛和毛竹林，间间杂杂密密麻麻合围起来，齐心协力荫蔽着老张家的庄园气象。
    一切都很寻常，寻常得漫不经心。可张家院里近来连出怪事，就显得不寻常了。
    前天，从村西头跑来一只黄狗，不大不小的中年狗，细瘦腰，长尾巴，低眉弄眼地站在院子里四下瞅瞅，就蔫蔫地卧椿树根前落起泪来。张家人像看见了绿脸鬼，青天白日，没踪没影，谁也没看见狗是啥时辰，从哪儿进来，为啥落泪的。俗话说猫来穷，狗来富，兔子来了顶白布。黄狗你来了就来了，还落个啥泪哩，你到底有啥名堂啊。
    接着是家里神台上爬了条棒槌粗的青蛇，乖乖地盘在神台中间，每有人进屋，就抬下头看一眼。俗话说九月九，龙封口，霜降时季百虫冬眠，一条蛇爬进家里了，这又兆示了哪条卦象？
    坐在大关坑边上晒暖的村人，有说是青龙显身，张家可能有大事临门，添丁或发财，乡村的好事无外就这。众人继续猜，因不好猜，便打起渣滓来。平时懒得做饭，只煮麦子吃的小户穷家，还有穿不上囫囵衣，身披麻片，赤脚露身的破落户，也凑过来起哄。
    张家东偏房住着丫嫂伙计，西厢是工具棚和牲口棚。这些天，东家吩咐干活吃饭都小腔小调，用人们出进也蹑手蹑脚，连牛铃铛的响声都低了，只怕惊动了什么，再招来什么。女主人张闻氏有点耐不住了，只催当家的去请风水先生，占个卜算个卦，叫人心里透个缝儿。
    主人张伯厚是村头儿，担着百户里魁小职，田产房屋在当地十里八乡是冒尖户，又是耕读世家，两儿两女，看哪儿都是福星高照。伯厚看世道也比一般村人高出一层，家遇怪事也不慌张，自有高于村庄人的眼光，把世事看破一层皮。他大儿子上过两年官学，读典籍多，是当官的料，这让他经常关注官场的风闻。他从高层看，官府选官开始推行举孝廉，郡级官必须考核孝敬父母一项，这应了民间颂扬的百善孝为先，凡孝子皆好人品，就是坏也坏不到哪儿去。虽然有不少贿赂上去的稗官小吏，不过是胸无大志，混个吃穿排场而已。他认为自家的儿子不一般，老爱抱着典籍啃，不与凡人搭话，说话办事自有主见，这样的儿郎能当官，定会是造福一方、光耀门庭的廉吏。
    在张伯厚关注的汉朝好闻里，当前形势新意多，官府号召改变历法，把时间编成公元几年几月几日，还朝野统用，很有皇家庶民一家亲的味道。他感到这是时代的阳光普照过来了，人心向暖，村风也会好转。他发现百姓庶民间的进步也很多，涅阳县有人在南阳郡买到铁犁骅，一张犁能顶十来个劳力，翻出尺把深的土，磨得犁骅明晃晃的，把黄土地都照亮了，田野到处是希望的光。还有，县城有人在南阳郡官学当差，回来拿了几捆木简。木简比竹简平，拼条穿卷也方便，白哗哗散发着木香气，在上边写字更清晰，人称木简为汉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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