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风雨如晦
1.“靠自己解放自己”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是世界闻名的东方大都市、中国的经济中心。市中心有法租界和英、美共管的公共租界,十里洋场灯红酒绿,是“冒险家的乐园”。四周则分别为闸北、南市、沪西、浦东等区,军阀纷争、民生艰难。谁取得了上海,谁就睥睨东南,势大力强。同时,在这座当年中国最大的工业城市中,中国工人阶级力量发展壮大,年幼的共产党也在这繁华喧闹与血火历练之中成长。
1927年3月22日午后,上海宝山路东宝兴路口(现宝山路584号),东方图书馆商务同人俱乐部内,身着灰色旧西装、神情沉着冷峻的周恩来,正在指挥上海第三次工人武装起义。他拿起望远镜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下硝烟弥漫,战壕内已奋战整日的战友们疲态毕现,但无一人敢松懈片刻。
刚刚传来十分紧急的消息,敌人一列军用火车正从天通庵车站开来,半个小时就可以到达这东方图书馆跟前。可是本应来救援工人纠察队的龙华的北伐军,却没一点动静。不论是指挥部内还是战场前线,焦急和惶恐都在蒸腾扩散。周恩来放下望远镜,浓眉向下压了压,嘴唇下意识抿得更紧。又到了成败存亡最关键的时刻,再也不能功败垂成,不然对不起为了这场战役作出牺牲的战士,更对不起英勇斗争的苦难百姓。想起北站烧毁了民居的大火,他熬得通红的眼眸中进发出愤怒。
当时见工人纠察队全力进攻,直鲁联军第八军军长毕庶澄竟然为了延缓工人纠察队的攻势而下令放火。冲天的火光之下,令人窒息的黑烟中,数百间民宅化为灰烬。呼喊声、哭泣声、嘶吼声此起彼伏,撕心裂肺。周恩来立刻指挥纠察队员一面将难民转移到青云路一带的空旷处,一面找来水龙皮管灭火。这场暴虐之火激起了民愤,北站附近的青壮年市民主动请战,妇孺老幼从自家取来木板、砖石和布袋为纠察队加固防线。战斗胶着到翌日上午,毕庶澄居然又一次下令纵火,此时自来水管已打破,大火无从施救,工人纠察队只得暂时后撤。
对比前两次工人武装起义的失败,周恩来认为此次暴动前的军事准备是比较充分的,在短短的时间,自卫团的主力有800余人,纠察队有2300人。当时军委设在法租界辣裴德路辣裴坊(今复兴中路复兴坊),周恩来就住在三栋楼房中的第三栋上,楼下住着当时的上海工人纠察队铁路工人大队总指挥孙津川夫妇和孙的母亲。总结上次的经验教训之后,周恩来对于这次的训练抓得很紧。
当年,周恩来把黄埔军校毕业生侯镜如从北伐军浙江前线调来,担任纠察队指挥。侯镜如回忆道:“周恩来冒着随时被捕牺牲的危险,亲自潜到各个训练地点,与纠察干部们谈话,并亲自做政治形势报告,甚至有时还亲自对工人进行军事训练。”
在商务印书馆的铸造部,工人纠察队利用翻砂车间里的噪音练习实弹射击,有一次一名队员的手枪走了火,造成小小的恐慌,周恩来在现场,高声安抚道:“大家不要紧张,不要乱,要镇定下来!”
在培开尔路(现惠民路)仁寿里的过街楼处,沪东的纠察队练习如何利用障碍物进攻;在菜市路(今顺昌路)康悌路(今建国东路)附近一所学校里,沪西的部分纠察队员练习射击和进攻;这两处地方都出现过周恩来的身影,还有些工人纠察队员曾经听过他讲话。
关于起义的时间,周恩来和陈独秀曾经有过争论。陈独秀感到己方力量薄弱,不宜发动太早,提出了两条标准:一是上海已无北洋军阀的驻兵;二是北伐军到松江或龙华后仍前进。但周恩来根据北方战场形势分析和上海敌人驻军情况,认为只要满足以下三项条件的任意一项,即可发动起义:其一,北伐军攻克松江;其二,苏州光复;其三,驻防麦根路(今秣陵路)与北站的军阀部队朝苏州方向退却。
3月20日晚,北伐军东路军进抵沪郊龙华。起义时机成熟了!3月21日清晨,依照特委的决定,罗亦农代表上海区委宣布:是日中午12时,全市总同盟罢工、罢课、罢市,并同期举行武装起义。这天正午时分,当外滩海关大钟刚刚敲响第12下,停泊在黄浦江上的轮船和市内各大工厂同时汽笛长鸣。瞬时,企业停工、电车停驶、学校罢课、商店关门,80万产业工人和无数市民走上街头,各路工人纠察队操起武器,对境内的警署、兵营等敌方目标展开进攻,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打响了。
往日穷凶极恶的警察此际或投降或逃窜,大多数在几分钟内就被解除了武装。到下午2时许,加上缴获所得,工人纠察队的枪械已超过1000支。到下午5时,除闸北外,各区战斗基本结束,只余下盘踞在东方图书馆(位于今宝山路584号)、天通庵车站(今同心路宝山路交汇处)和上海北站(今上海铁路博物馆所在地)的敌人依旧负隅顽抗。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