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苏格拉底一直延续着荷马(Homer)和赫拉克利特身上特有的某种传统,即期望人们不要觉醒并在昏睡中度过余生。他曾直面审判官们说:“雅典的男人们,你们当然一见我就暴跳如雷,就好像犯困的人被吵醒一样。如果你们杀死我,你们将在沉睡中度过余生。除非神挂念你们,另外再派一个人来。”
荷马在诗中仅有一次希望奥德修斯高枕无忧,那是趁着他的同伴打开风神口袋的时候。其结果当然不言自明。“我们不该像熟睡的人那样做事和说话”,赫拉克利特明确指出。无知觉者或睡梦中人,由于受外界环境瞬息万变的操控,随波逐流,任凭摆布。他们对事物变化的深层次原因毫不关心,完全屈服于自然力量。就像奥德修斯的伙伴们,由于自身的麻木不仁,而被基尔克(Circe,希腊神话中的次女神,亦称巫女或仙女)瞬间变成了猪猡。这样的人毫无责任可言。他们向来没有存在感,实际上从来就没有产生过自我存在意识。
贯穿苏格拉底思想体系并为幸福生活指引方向的基本原则有如下三条,“没人是坏人”“我知我无知”和“认识自己”。
苏格拉底解释说,没人愿意做坏事,因此没人是坏人。人的美德与知识相遇相知,相辅相成。美德造就幸福和快乐;作为知识结果,人们主动、自觉地生活在这个世界里,而不会被任何病原性邪恶所侵害。
苏格拉底的第二个基本原则反映在这句话里:“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什么都不知。”显而易见,苏格拉底在此采用了反讽及悖论的表现形式。从苏格拉底表明他一无所知的那刻起,也许他早已略有所知?这当然是一种夸张的表现手法,其目的就是要强调他想表达的道理。苏格拉底曾在《辩护》中说:“我边走边想,比起这个人,我更有智慧。因为,兴许我俩都对美与善一无所知,可他却认定自己略知一二,其实什么都不知。而我呢,如同我确实不知,我也不相信自己有所知之。这样看来,起码在这件小事上,我显得更有智慧:凡是我不知的,我不会假装知道。”
对上述无知状态的清晰认识,构成了走向真知的起始点,也就是构成了寻觅真知的前提和跳板。承认无知,其前提就是要勇敢地“放弃”和“毁灭”以往的自我,摒弃徒劳无益的自我卖弄。奥德修斯在波吕斐摩斯(Polyphemus,希腊神话中的独眼巨人)的洞外变成了“无形”,一个失去了往日自我并消失了的人,一个由变幻莫测转变为一无是处的人,一个太阳当头照、连其影子都见不到的人。然而,这一切仅仅是重获新生的开始。奥德修斯的旅途经历,赋予他图新求变的智慧,一种摆脱了狂妄自大和虚假博学,转而走向自我认知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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