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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命还是要灵魂(医病冲突中的跨文化误解)
ISBN:9787542679307
作者:作者:(美)安妮·法迪曼|责编:宋寅悦//徐心童|译者:汤丽明//刘建台//杨佳蓉
定价:¥60.0
出版社:上海三联
版次:第1版
印次:第1次印刷
开本:2 平装
页数:386页
商品详情
目录


1  诞生
2  鱼汤
3  恶灵抓住你,你就倒下
4  医生吃人脑吗?
5  依照指示服药
6  高速皮质铅疗法
7  归政府所有
8  弗雅与纳高
9  半西医半巫医
10  战争
11  生死关头
12  逃亡
13  代号X
14  民族大熔炉
15  黄金与炉渣
16  他们为何挑上默塞德?
17  八大问
18  要命还是要灵魂?
19  献祭
十五周年版后记
苗文拼音、发音与引文的注解
引用出处注释
参考书目
致谢

精彩页/试读片段

    1  诞生
    假如李黎亚和她的父母及十二个兄弟姐妹一样出生于老挝西北部的高地,她母亲生下她时一定是蹲在她父亲搭建的房屋的地板上。房屋的木板是用斧头劈成的,屋顶铺着竹子和干草。地板是泥地,但很干净。母亲弗雅(Foua)会定时洒水,以免灰尘飞扬,每天早晚还会拿着用草和树皮自制的扫把扫地。年幼的孩子还不会到屋外解便,所以她用自己编成的竹畚箕捡拾孩子的粪便,倒在树林中。即使弗雅称不上是有洁癖的主妇,但至少她生出的婴儿绝不会染上脏污,因为她绝不让婴儿真的呱呱“落地”。直至今天,她还是为自己亲手接生每个孩子而自豪。分娩时,她将手伸到双腿间,小心翼翼地拉出婴儿的头,然后让婴儿身体滑到她弯曲的双臂中。她没有助产士,生产过程中若是口渴,她会让丈夫纳高(Nao Kao)倒杯热开水给她,但纳高不能看到她的身体。弗雅相信,呻吟或喊叫会使生产不顺,所以除了偶尔向祖先祈祷外,她总是一声不出,安静得即使是在夜里分娩,一旁竹板通铺上的孩子仍安稳香甜地睡着,只在新生的弟妹啼哭时才醒来。孩子一出生,纳高会用烧热的剪刀剪断脐带,并用绳子绑好。之后,弗雅用溪水替婴儿洗澡。她通常会在阵痛初期到溪边用竹桶汲水,用带子绑在背上背回家。
    弗雅的每个孩子都怀得轻松,也生得轻松。但中间若出了任何问题,她都会用苗族的办法解决。不孕的苗族夫妻会请一位“端公”(txiv neeb)来家里,端公就是苗族的巫师。法术高强的端公能让自己的灵魂出窍,召唤一群得力的兄弟,骑上飞马,奔驰过天地间十二座山脉,越过龙栖息的大海,来到肉眼不可见的领域,与当地的灵谈判(一开始先用钱及食物贿赂,若有必要,就祭上驱魔剑),要求灵恢复病人的健康。端公也能治疗不孕,他会吩咐不孕的夫妇宰杀狗或猫、鸡、羊献祭。割断祭品的喉咙后,端公会在门柱和婚床之间拉起一条绳桥,这对夫妇未来孩子的灵魂可以越过这座桥,安然来到世上,免受恶灵纠缠。事实上,苗族妇女可以在一开始就采取某些防范措施,避免不孕。例如,女子到了生育年龄就不再踏入山洞,因为洞中可能住着某种不友善的恶灵,这些恶灵不但喜欢吃肉喝血,也会与女子交媾,使女子无法生育。
    苗族女子怀孕时必须留意自己想吃哪些食物,以确保婴儿健康。如果想吃姜而无法如愿,孩子就会多一个手指或脚趾;如果想吃鸡肉而没吃到,孩子耳朵旁边就会有胎记;如果想吃鸡蛋而没吃到,孩子的头就会凹凸不平。苗族妇女怀孕后还是得继续到稻田或罂粟田里做农活,但一出现阵痛就得立刻返家。返家(或者至少到丈夫的堂兄弟家)非常重要,若在家以外的地方生产,就可能会遭恶灵毒手。如果分娩时间过长或不顺,产妇必须喝下煮过钥匙的开水,以开启产道。产妇也可以请家人用碗盛装圣水,在屋内摆成一排,对着圣水念诵祝词。如果生产不顺是因为产妇曾对家中长辈不敬,产妇就必须替这位长辈洗手指,并像发疯一样不停道歉,直到长辈开口说:“我原谅你。”
    婴儿出生后仍与母亲一起躺在火炉旁,此时父亲必须尽快在家中泥地挖出坑来掩埋胎盘——坑的深度要在六十厘米以上。女婴的胎盘埋在父母亲床下,男婴的胎盘则埋在更荣耀的地方:房屋主梁柱底处附近。主梁柱里住着男性的灵,他是全家的守护者,撑起屋顶,守卫家中每个人。在掩埋胎盘时,胎盘的光滑面(亦即在子宫内向着胎儿的那一面)会朝上,如果反过来埋,婴儿会吐奶。如果婴儿的脸上长了麻子,代表胎盘在地下遭到蚂蚁攻击,这时就要将沸水倒入坑里,杀光蚂蚁。苗语称胎盘为“外衣”,将之视为每个人生命中的第一件外衣,也是最好的一件。苗人相信,人去世后灵魂会游走四方,重溯一生走过的行迹,直到回归胎盘的埋葬之处,再度穿上胞衣。唯有如此,灵魂才能继续踏上危险的旅程,旅途中潜伏着嗜杀的恶灵与有毒的巨大毛虫,还有食人巨岩和无法横渡的汪洋。当灵魂终于来到天外天,便与祖先结合,并在未来的某天成为另一个新生婴儿的灵魂,再次出生。如果灵魂找不到胎盘,将注定永远漂泊,永远赤裸,永远孤独。
    P1-3学过英语的病人之子充当翻译,令这些青少年尴尬不已。还有十岁小女孩必须翻译病危者是否要急救的一连串讨论。但有时甚至连小孩都找不到。所以医生轮急诊室夜班时,常不知道如何写病历,也不知如何询问病人问题,如:你哪里痛?痛多久了?感觉如何?发生了什么事故?有呕吐吗?有发烧吗?是否曾失去意识?是否怀孕了?服了什么药吗?对药物过敏吗?刚吃过东西吗?(若是需要接受紧急手术的人,最后一个问题尤其重要。若病人胃中仍有食物就接受麻醉,未完全消化的食物会吸入肺部,病人一旦噎到或支气管内部被胃酸腐蚀,很可能送命。)我问一个医生如何应付这种情况,他表示:“只好像兽医一样医!”
    一九八二年十月二十四日,弗雅和纳高第一次将黎亚送入默塞德中心急诊室。那时默塞德中心不论日班还是夜班,不论在法律上还是实际上,都尚未聘请口译人员。当时医院里只有一个人有能力偶尔为苗族病人翻译,那人是管理员、老挝移民,老挝语相当流利。但很少苗人懂老挝语。他的苗语说得结结巴巴,说起英语来更是吃力。那天无人协助翻译,可能是这名管理员没空,或急诊室的人没想到要找他,住院医生只好“像兽医一样医”了。弗雅和纳高无法解释发生了什么事,而黎亚到达医院时也已经发作结束,明显的症状只有咳嗽和胸部郁闷。住院医生为她照X光,放射治疗师推断黎亚得了“初期的支气管肺炎或气管—支气管炎”。他不可能知道黎亚的支气管堵塞是癫痫发作时吸入唾液或呕吐物所致(这是癫痫患者常见的问题)。医生照惯例开了一些氨苄西林(Ampicillin)和抗生素,便请这家人离开。黎亚的急诊挂号数据上写着父亲姓“杨”,母亲婚前姓“弗雅”,主要沟通语言苗语误写成“Mong”。纳高只认得英文字母,但无法说也无法读英文,却在黎亚出院时签下文件。文件内容为:“我已了解上述服药指示。”服药指示则为:“依指示服用氨苄西林。床边需置喷雾器。十日内回诊,电话383-7007。”“十日”指的是纳高应在十天内致电家医中心,确认复诊。但是纳高不知道自己究竟签了些什么,当然就没打电话。到了十一月十一日,黎亚再度发作,纳高和弗雅再次把她送进急诊室,同样状况重演,医生又一次误诊。
    一九八三年三月三日,弗雅和纳高第三度把黎亚送进急诊室。这一次的状况有三点不同以往:第一,三人到达医院时,黎亚仍在发作;第二,有一个会说英文的亲戚陪同;第三,当时的值班医生中,有一个是家医科住院医生丹·墨菲(Dan Murphy)。在默塞德中心工作的医生中,丹公认是对苗人最感兴趣且了解最多的人。但在那时,他到默塞德才七个月,因此虽有兴趣,知识却不足。丹和妻子辛迪搬到默塞德前并未听过“苗”这一词。但几年过后,辛迪教苗人成人英语,丹则请苗族长者到医院与住院医生分享难民经验。更重要的是,墨菲夫妇与一个姓熊的苗族家庭结下深厚友谊。熊家有个女儿想在暑假前往约塞米蒂国家公园工作,父亲熊查理起先反对,担心女儿会被狮子吃掉。于是丹亲自陪熊查理去约塞米蒂,证实那里没有狮子,并说服他,这工作对他女儿有好处。四个月后,查理因车祸丧生,辛迪为了张罗葬礼四处奔波,直到找到葬仪社愿意让熊家连续三天焚香、打鼓和吹芦笙。她买了几只活鸡在葬仪社的停车场献祭,还有一头小牛和猪用于其他地点的祭祀。丹第一眼看到李家人就认出他们是苗人,他心想:“这病例不会无聊。”
    多年后,矮小和蔼、有一脸阿米什人式的胡子及开朗笑容的丹回忆起这段相遇:“我还记得黎亚的父母站在急诊室门内,抱着胖嘟嘟的圆脸女婴。当时黎亚正处于泛发性发作,眼珠往后翻,意识不清,四肢稍稍来回抽搐,呼吸次数相当少。她的胸腔不时停止起伏,你听不见她呼吸的声音。这绝对会令人不安忧郁。她是我遇到过年纪最小的癫痫病人。当时她父母看起来颇受惊吓,但还没被吓坏——换作是我的孩子,我恐怕会吓坏。我推测那是髓膜炎,得帮黎亚做脊椎穿刺,她父母极力反对,我也忘了我是怎么说服两人的。我记得当时我非常焦虑,因为孩子真的病得很重,我有必要透过那个不是很会翻译的亲戚向两人解释清楚,但又觉得我似乎没时间这么做了,因为我们得在黎亚的头皮上注射安定(Valium)来制止发作,可是黎亚又发作了,安定非但没注入血管,还跑到皮肤内,重新插针的过程也十分困难。稍晚我得知黎亚前两次求诊时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不曾发生什么事,感觉好过了些。发现别人疏忽的事为我带来某种亢奋感。尤其身为住院医生,总要找些理由让你自认为比其他医生聪明。”
    丹在黎亚的病历和身体检查记录上写道:
    目前病史:病人是个八个月大的苗族女婴。家人发现她不断颤抖,呼吸不正常,约持续二十分钟,便送她到急诊室。根据家人所说,病人过去有多次类似情形,但因语言障碍,一直无法向急诊室医生说明。今晚有一个会说英文的亲戚协助,表示病人在入院二三日前有反复发烧、咳嗽。
    家庭及社会史:因语言障碍,无从得知。
    神经病学方面:病童对疼痛与声音无反应。病童头部偏向左侧,上肢有间歇性僵直阵挛发作(一开始僵硬,接着抽动)。发作时呼吸受到抑制。给予三毫克安定后,才出现呻吟声。
    丹无从得知,弗雅和纳高诊断黎亚患了一种叫作“恶灵抓住你,你就倒下”的疾病。弗雅和纳高也无从得知丹把黎亚的病诊断为癫痫,这是最常见的神经失调疾病。双方都注意到相同的症状,然而丹若听到这是因灵魂走失所引起,他应该会相当惊讶。另一方面,黎亚的双亲如果听到黎亚的病是大脑细胞不正常放电所引起,也会同样吃惊。
    根据丹在医学院所学,癫痫是偶发性的脑部功能异常,有时轻微,有时严重,有时会恶化,有时会自愈。病因可追溯至婴儿在孕期、分娩时或出生后缺氧,也可能来自头部受伤、肿瘤、感染、高烧、中风、代谢失调、药物过敏或中毒反应。有时病因非常明显,例如病人有脑瘤或吞下番木鳖碱(strychnine),或头部撞上挡风玻璃。不过,十个病例中有七个原因不明。癫痫发作时,大脑皮质中许多受损细胞会异常运作,同时传递混乱的神经脉冲。当发作仅限于脑部的小区域,即局部发作时,癫痫患者可能产生幻觉、痉挛或疼痛反应,但仍有意识。当不正常放电的范围扩大,成为泛发性发作时,病人就会失去意识,若是短暂发作,便称为小发作或失神发作,若非常强烈则称为大发作。癫痫只能通过手术治愈,但风险极大,因此手术是最后的手段。在大多数情况下,抗抽搐药物能够完全或部分控制病情。
    至于是否要压抑癫痫症状,除了苗人之外,不少人也有很多的理由举棋不定。希腊人也将癫痫视为“神圣的疾病”。丹的诊断将黎亚加入癫痫的耀眼名单中,名单上的人包括克尔凯郭尔、凡·高、福楼拜、刘易斯·卡罗尔及陀思妥耶夫斯基,他们就如同许多苗族巫师一样,在发作过程中体验到强烈的庄严感与灵性激情,并在恢复后感受到沛然莫之能御的创作欲。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白痴》中的人物梅诗金所问:“疾病又如何?假使在健康时回忆并分析后发现,发病的结果是感受到极致的美与和谐,以及一种无可匹敌的、无法想象的感受,完满、平衡、和谐,狂喜与虔诚在生命的顶点交融,即使以上一切全源于异常的紧张,又如何呢?”
    尽管在丹的粗浅认识中,苗族的超自然世界观兼容了力与美,但他的整体医学观相当理性,尤其是对癫痫的看法,与医疗中心的同事并无二致。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在公元前四百年对癫痫的本质提出的质疑,大约可以总结丹的参照系统。“对我来说,癫痫并不比其他疾病神圣,这病就和其他疾病一样,都是源于自然因素。人们之所以认为癫痫神圣,是因为不了解,但若把每件不了解的事都归为天赐,那神圣的事物真是数也数不完。”1黎亚是大发作,丹唯一想做的,就是止住痉挛。他让黎亚住院。在住院的三天中,黎亚做过许多检查,包括脊椎穿刺、电脑断层扫描、脑电图、胸部X光,还有全面的血液检查。弗雅和纳高填了几份表格,授权并同意手术或特别诊断、疗程。前两份文件都长达数百字,是否有人为两人翻译,不得而知,即使有,该如何将“医生要求用电脑断层扫描摄影术为她做脑部扫描”这句话翻译成苗语?这些检查没有一项查出发作的原因。医生都认定黎亚的癫痫属于“自发性”,即病因不明。医生也检查出黎亚右肺有病变,但这次正确诊断为癫痫引起的吸入性肺炎。弗雅和纳高轮流在医院守夜,就睡在黎亚床边的折叠床上。黎亚住院的最后一晚,护士在巡房记录上如此写道:“零时一分,皮肤凉爽干燥,脸色佳,呈粉红。母亲陪着婴儿,正在哺乳。母亲接受嘱咐替婴儿加盖毯子,因婴儿有些凉。”“早上四点,婴儿静静休息,没有明显不适,母亲间歇哺乳。”“六点,睡眠中。”“七点半,已醒,脸色佳,母亲已哺乳。”“十二点,母亲抱着。”
    黎亚在一九八三年三月十一日出院,院方通过会说英文的亲戚嘱咐黎亚的父母每日要喂食二百五十毫克氨苄西林两次,以减轻黎亚的肺炎,另加二十毫克苯妥英钠(Dilantin)抑制抽搐,每日两次,以防再次大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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