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著名的化石，隐秘的历史
第一章：拉沙佩勒的老人：人类的陪衬
第二章：皮尔当：上等赝品，有名无石
第三章：汤恩幼儿：民间英雄的崛起
第四章：北京人：古人类学黑色奇案
第五章：露西：科学贵妇人
第六章：霍比特人佛罗：饱受争议的宝贝
第七章：源泉种：现代速成红人
后记：命运啊！一点运气，一点技巧
致谢
尾注

    我第一次见到明星化石是在约翰内斯堡一个6月的冬日清晨。
    我曾在南非北部一所古人类学学校读本科。作为夏季人类古生物学课程的一部分，我们在威特沃特斯兰德大学听了一场讲座，主讲人是该校杰出科学家菲利普·托比亚斯（Philip Tobias）教授。为了辅助讲解，托比亚斯教授从大学的化石仓库中拿出了几件有名的化石标本，放在红色天鹅绒上的木制浅盘里，像展示稀有宝石似的，我们排队进入教室，坐下后，开始细细品鉴。我们这些学生只见过化石模型，然而眼前的，可都是真品。
    托比亚斯教授是个瘦小的男人，一头白发梳得纹丝不乱，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个头一般，只有一米六三的我，自我感觉足以俯视他。）来讲课的时候，他穿着一件老气的实验室白大褂，抱来一个小木箱，放在实验台的一端。讲座一开始，他先介绍了南非几个著名的原始人类，或者说人类祖先的化石——拿起面前某个原始人类标本，在手里翻来倒去，指出骨头上的解剖特征，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每个化石放回原位。他举手投足都带着庄重，透着科学的严肃。我们看到的化石代表了几十年的研究成果，也概括了南非在理解人类演化中起到的关键作用。听到不同化石背后的故事天衣无缝地衔接在一起，我们明白，托比亚斯教授显然已经讲过很多次了，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听过。我们听得入了迷。
    但是，每个人都特别想看的标本是汤恩幼儿——这化石在古人类学中地位显赫。自1924年被发现以来，关于汤恩幼儿的故事就充满着英雄、恶棍、理论、小小的恩怨以及对“科学真理”的探索。化石发现者雷蒙德·达特（Raymond Dart）博士的不屈不挠受到了历史传统的褒扬，他坚持认为该化石是人类的祖先，而不是某种畸形的猿类——这种论点与20世纪初科学界的权威观点背道而驰。当达特的观点最终得到科学界的认可，他对化石的坚定信念几乎成了古人类学界的箴言，即面对质疑，优秀的科学研究终将得到正名。
    说回化石展示，托比亚斯教授最终走到实验台尽头的木箱旁，眼里闪着光，一点点拉近。为了吊足大家胃口，他十分戏剧化地打开了箱子，虔诚地取出小小的颅骨和下巴。骨片小而纤薄，托比亚斯苍老的手很容易就能握住它们。他告诉我们，这个木箱正是几十年来，雷蒙德·达特本人在威特沃特斯兰德大学用来存放化石的那个。托比亚斯先讲述了他曾经的学术导师达特在布克斯顿石灰岩矿的角砾岩中发现化石的过程，然后将化石碎片拼接在一起，把下颚安在汤恩幼儿的小脸下面。
    化石用空洞的眼窝，打量着我们这群人。托比亚斯教授上下移动着小小的下颌骨，让化石小小的前牙咬得咔嗒作响，然后开始了一场精心排练过的喜剧表演。他让汤恩幼儿讲了几个笑话，聊了几句天气，还和他的好朋友雷蒙德·达特一起，就早期古人类学提出了一些见解。这段口技表演让大家目瞪口呆，沉默不语。
    片刻之前，介绍化石历史意义的时候，托比亚斯还语带敬奉，现在那份敬意倒显得格格不人了。对我们这些充满热忱的大学生来说，这一幕就像杂耍一样。深受尊敬的托比亚斯教授，怎么能以那样的方式来展示汤恩化石这样举世闻名的珍品呢？这不该是我们认识它的方式！化石应该在保险库里，或在博物馆的展台上，玻璃后面。哪里都行，但就是不能像《劳莱和哈台》的角色试镜似的。
    过去一个世纪里，人类对自己祖先的搜寻跨越了四大洲，发现了数以百计的化石。这些原始人类化石大多数都静静地躺在博物馆中，供专家们研究。也有一些祖先的化石，比如汤恩幼儿，或者露西，已经凭借自身的魅力，成了世界级的知名人物，是大明星；这些化石早已不为博物馆的架子和目录编号所束缚，它们成了科学大使，吸引着非专业的普通大众，人们赋予它们的文化价值，已然超越了它们仅仅作为科学发现的价值。尽管在过去一百多年的古人类学研究中，科学探究的方法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更不用说研究问题和科学范式的波动），但这些明星化石仍然是文化格局的一部分。这些祖先化石的名气和重要性在于，它们不仅是其蕴含科学价值的总和，还在大众与科学的互动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
    然而，是什么让一项发现成为明星的呢？为什么有的原始人类化石会得到绰号，能在博物馆展出，甚至还有社交媒体账号，而有的化石却只能待在博物馆的抽屉里？为什么这些问题的答案可能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化石本身的文化叙事？“头骨或遗骸只能讲述故事的一部分。骨头都是缄默的，”人类学家科帕诺·拉特雷（Kopano Ratele）提出，“人们必须讲述骸骨的故事。它们必须得到谈论、讲解、解释、崇拜、寻找、检索、纪念、存档、绘制、拍摄以及代表，意义才能重建。人们必须围绕它们建立知识。”
    要明白明星化石，必须先明白化石是什么、来自哪里，以及存在于什么环境中。换句话说，我们需要将化石置于它自身的文化历史中，给它写一部传记，里面包含博物馆、档案、媒体和人，即它出土后的日子里，与外界无数次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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