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了一口气,走进昆虫储存室,博物馆馆长背对着我,正弓腰凝视着一只老旧抽屉里的昆虫标本,丝毫没理会屋里昏暗的灯光和令人窒息的樟脑丸味。
“迈克斯……”
我收住话头,意识到他正全神贯注地干着什么。
只见他正屏气凝神,轻巧地用纤细的镊子夹起一丁点儿残片,颤巍巍送入显微镜下。我从他身后望去,好奇是什么东西能使他如此入神。原来他被一些形似魔鬼的甲虫吸引:它们有着外星人般的大爆眼,弯曲着的状如镰刀的大颚,就像恐怖片中怪物的微缩版。
我立即辨认出了它们:“嗨,这是……”
他竖起手指示意我不要出声。我注意到他那紧张的手微颤着将脱落的触角移近甲虫,移近到抹在断痕上的那滴胶水上。随着精准的推送,残片顺畅地嵌入了关节部位,被胶水牢牢地粘上了。这位昆虫学家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旋着转椅回过身来。如果不是因为这里储藏着千千万万个昆虫样本,他刚才那样子真有可能会让人误以为这个标本是世界上唯一的幸存者。
“那是一只很不错的模式标本,长牙土天牛的。”他喃喃地说:“很遗憾它的一只触角在搬迁中脱落了。”迈克斯从耷拉着的眼镜片上方抬眼瞪着我,恢复了惯常的友好表情:“哦,你好,祎闿!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很抱歉,迈克斯,我搞砸了。我以为找到了一只大步甲,没想到它把酸喷进了我眼睛,跑掉了。”我把带来的标本递给他,开始絮絮叨叨地为我的心余力拙向他道歉。
“这一正一如一我一所一料。”他慢吞吞说着,一头扎进我那堆挤在塑封袋里的小甲虫上,都没抬眼看我。显然,这些标本比我的失败经历更使他着迷。
“实际上你干得很不错,这里面有不少有趣的细花萤,把它们交到麦克尔手上处理比较好。”
“如你所料?”
我使劲咬了咬牙,所有的艰苦努力都告失败,这样的事实让我酸心。“其实我都快成了!我尝试了在高海拔罐诱,几乎天天夜里都去打着手电探照。如果我再有几个星期,就肯定已经把那鬼家伙抓住了,但我不得不回来参加那个愚蠢的……”
我继续扯大步甲的事,说捉到它是多么的艰难,根本没注意到迈克斯。他带着令人费解的微笑端详着我,然后打开桌上的一个小纸盒,那些闪闪发光的甲虫——在整个探险过程中躲避着我的那些神秘物种,再次跃入了我的眼帘。
“你看,我感觉在峰顶上向我喷酸的虫子应该是大步甲的一种。”我指着角落里一只面相狰狞的细长甲虫说,“但喷酸的那只看着一点也不像箱本的这一只,那只要比这只小很多,翠绿色,闪着金属光泽,那些特征合在一块儿,肯定是个全新的品种。我后来在那个废弃的博物馆里看到了一对标本,我确信这个种类在山上有一定的存活量。”
“我非常怀疑这件事情,就我听起来,那更像是凹唇步甲。”迈克斯沉思着说,“它们也能喷射蚁酸,你知道吗?”
这话使我如释重负,迈克斯的淡定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的挫败感。但是,有一个事实没有改变,那就是:箱本,这个唯利是图的虫商,其获得的一些物种让昆虫学家都一头雾水。
“不过,现在是披露真相的时候了,上面说的有些离题。”迈克斯若有所思地看着箱本这只奇怪的大步甲标本,“难道这些收藏从没让你感到有点奇怪吗?所有的都是花金龟、犀金龟和锹甲,现在又是这只大步甲?”
“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
“嗨,这难道不是很明显吗?”他咯咯笑着,整了整标本盒的角度,让里面的东西冲着我,“我的问题是,为什么没有天牛,或者其他任何在活树中发育的昆虫?”
我完全被他这堆互不相关的东拉西扯给搞糊涂了,好像这位伟大的昆虫学家突然失智一般。看我满腹狐疑,茫然地向他摇头,他旋转着椅子,爆发出一阵大笑。
“哦,好个老箱本!这么多地方,偏偏选墨脱!”
这些话绝非毫无意义,一瞬间我醍醐灌顶:墨脱是一个军事禁区,他怎么能够进去呢?!那些完美无瑕的罕见甲虫系列,那些不可思议的颜色变异,那令人困惑的结构特点……,所有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简单之极又无可辩驳的事实!
迈克斯的笑声在我脑海中回荡,我的心坠入了黑暗,似从魇境中短梦惊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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