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一
博物学与智慧
在底格里斯河的河畔,屹立着一位国王的宫殿,这位国王在在世的君主中没有找到继承者,长久以来,他的臣民也不再被世界强国觊觎。2000多年来,尘土和垃圾已掩埋了断壁残垣,堆积在蜿蜒的走廊上,那里曾经回响着忙碌生活的脚步声。在此附近搭建帐篷的人,又或是将逝者埋葬在绕城地基土丘中的那些人,都没能发现这片遗址。然而这片掩埋了曾经的辉煌和世世代代生命的殓身之所并未能免于叨扰,那里出土了一批石板,它们从某一程度上揭示了那一时代的古老居民的思想。在一部分用来构建宫殿的石板背面,刻着国王的名字,他还在石板正面用这个国家的楔形文字镌上他的丰功伟绩。甚至在陶瓦上也印着一些名字或是故事。为什么这些巨大的石块要被锯开,沿着底格里斯河顺流而下,或是由骆驼驮着,接着再穿过大洋出现在我们的博物馆里?我们是否如其制造者一样,祈祷这些古代的神祗能带给我们富饶多产的土地和战争的胜利?我们并不相信它们具有拯救和毁灭的神力。那么,学者们为什么要熬得双眼困乏,脑袋胀痛,埋头沉浸于这些破旧残缺的碑文之中?他们是想从中发现在其他语言中未曾读到的智慧吗?还是要通过这样的努力,在艺术或科学上有所发现,借以延长人类的寿命、减缓病痛?还是用来增加生活的舒适?都不是。这些古老的神祗,对我们来说仅仅是石头而已——不过是由黏土和石膏混合的脆弱石板;那些神秘的锥体毫无意义,上面的雕刻相当粗糙,碑文也不过是自负的国王们毫无根据的自我吹嘘,就如同自誉为“太阳的兄弟”一样毫无意义。然而,在这些古老的大理石上的每一行文字里都记录了一种思想;无论它意义非凡还是一钱不值,我们都希望借此来揭开人类历史的伟大背景。正是对思想的探寻才使得在尼尼微(NineVeh)的土堆上花费的所有的劳动具有意义——它让所有付出免受“孩童式的胡闹”指责,并使每一个新发现都符合共同利益。它的意义并不在于这些新发现的石块或是上面的碑文的意义为道德或哲学注入了新见解,或为科学提供了新的实例;然而,在那里,在那些雕像上、大理石安放的位置中以及上面的碑文里,存在着另一种思想,或是思想所集聚的光束,这些光束使得这一重大的历史视角变得清晰明了,它们在此汇集,也由此消失在黑暗之中。因此,出于这样的因由,我们期望在我们国家的土堆中拼凑出一个消亡的民族的遗迹。我们收集他们粗糙的用具,即使是破损的陶器也成了瑰宝:用这一切来冲破遮挡其起源和历史的神秘卷帘——如果可能,哪怕是能一瞥长长的历史画廊中破碎的光束也好。这些历史早在哥伦布生活的年代前就已消逝,以至于关于印度的传统连一个门廊也未曾留给我们,以帮我们进行重塑。
这是人类的本能。只要有思想的线索,他就想要探究。思想的土壤是思考者的家园,人类的家园;只要不是邪恶的,任何能展示思想的东西,都不会被人类看作是毫无用处的。他绝不会这样看,因为他的思考本能不允许。至今他可能也从未通过分析他的智力去了解,是什么驱使他做这样或那样的探索。他也可能无法满意地答复提出这一问题的人。但是,他清楚这是有用途的,正如他清楚食物能为身体提供能量,尽管他可能很乐意忽视被称之为“胃”的器官,也完全不了解碳氮化合物的特殊功效。他无法说出食物是如何起作用的,但是出于食欲,他会继续吃,为了满足这种渴求,为了身体本身。在科学产生之前,这种欲望指引着人类。正如现代科学光芒的引导一样,可以肯定,在亨特(Hunter)和李比希(Liebig)的年代之前,这种渴求便将人类引向了正确的方向。于是,对脑力的欲求,也驱使人类在废墟中挖掘,拂去古老的石板上的泥土,将展现人类智慧的每一块遗迹都如珍珠般收集起来,仔细查看自然界存在的每一种物质——水晶和花朵——还有动物,从最庞大的到最微小的生物——现存的,还有那些长眠于石床里的——这种渴求将人类引向了正确的方向。尽管这无法使他们免于讥讽,也无法形成有力的论据证明那些他们深信的东西,他们仍在这种渴求的引领下付出劳动。
正是博物学的这一真相——对思维的展现——使得从亚里士多德时期到今天,无数才华横溢的智者倾其一生为此探索。正是这一魅力让他们无法割舍这份工作,让他们为每一次发现雀跃。在亚里士多德这位动物学大师最新的著作中,他在三十三章的每一章开头都将其发现归结为是对造物主思维的阐述,在此之前,博物学的这一魅力从未得到过更彻底的认识。不同于炼金术士,他没有声称自己发明了金子并将它捧到我们艳羡的注视之中。他呈上光芒闪耀的矿石,并说,我发现了它,然而它的纯度却是由上帝所倾注。1-5